重回鱗淵境的感覺不壞。


    可這明麵上寫作是持明祖地的神聖場所,對於當年的瓊華來說卻是十足的傷心之處。


    因為丹楓就死在這裏。


    現在,王凱文試圖在他血液裏找尋到那微弱的共鳴,他還具有那麽一絲僥幸


    ——你看,鱗淵境這地方和丹楓的淵源如此深厚,說不定就能喚回那漂泊的殘魂呢?


    可最終,一無所獲。


    是啊,丹楓已經徹徹底底的死了。


    他死在了模擬中瓊華那虛假的人生裏,因此也就自然沒有陪他這個“瓊華”回來。


    嗬,模擬裏的我還說什麽“你不會死的,你會和我一起活下去”,可他不還是死了嗎?


    丹楓已經死了,再也不會回來。


    “丹楓……”


    念著這個名字,似乎有著什麽聲音在耳邊低語,王凱文聽出來了,這是那垂死的龍尊正在溫柔的向他告別。


    這麽想著,王凱文手裏的天火聖裁格外的灼熱,甚至二度解放,形成異樣的熔火大劍。


    更有意思的是,身處在這異鄉,望著被劈開的雪白的海床,王凱文竟幻視出雅利洛六號月球上淒涼的背麵,幻視出那死戰的修羅場。


    他胸膛裏好像有無窮的憤怒和怨恨要傾訴,他迫切希望著能夠用手裏的武器撕裂仇敵的身體,痛飲【毀滅】走狗的鮮血。


    “幻朧要摘取建木的力量鍛造她的神軀,那她就必須來鱗淵境打碎建木的封印。”


    王凱文回頭,就這麽很平靜的對景元說了一句,然後就落入那分開海水的“天路”中,再也不見了身影。


    景元知道遠處那人在想什麽,丹楓,隻能是丹楓了,那早已死去的故友啊……


    景元在岸邊,遠遠的看著懸浮在被那赤焰割開的海床上的那人。


    明明他是那麽的熟悉瓊華,那人卻突然變得陌生到讓他認不出,讓他不敢去認。


    隻能用沉默回應這一切。


    景元抬起頭,正是黃昏,殘陽似血,一如那日,他和鏡流帶著雲騎來此征討孽龍。


    ……


    擋在王凱文麵前的,是丹樞。


    丹樞想過無數個和老師重逢的場合。


    自己要說的話,看到自己變成這樣老師臉上驚訝的表情,還有她將要說出的那一番很有哲理的話……


    丹樞早就在心裏排練了幾百遍了。


    她想過老師難以置信的質問她的樣子,更是想要對那人說出“這都拜您所賜”這種樣子的話,最好還能加上一句“老師您總是遲到啊”這種一聽就讓人氣到爆炸的……


    這不是想想都很讓人覺得熱血沸騰嘛,至少丹樞光是想到那個畫麵都感覺要■■■!


    沒辦法啊,丹樞太想要看到老師痛苦的表情了,她太想要聽到到當年“無情拋棄”自己的那人絕望的音調~


    可是呢,她從來沒有想過……


    老師會那麽平靜的,用燃燒著赤焰的大劍指著她,那人瞳孔裏除了純粹的殺意外竟別無他物。


    “丹樞,朋友還是敵人,選吧。”


    王凱文冰冷的話語,在被天火斬開的海底回蕩,如告死的晚鍾一樣不帶有一絲感情。


    丹樞身上的味道王凱文太熟悉,那是【毀滅】的賜福,十有八九是幻朧給她的。


    “老師,你就不想要問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嗎?你就不好奇我做了些什麽嗎?”


    丹樞竭盡全力的保持住自己的冷靜,她難以置信的望著那熟悉的身影,似是反問的問他。


    “和我有什麽關係?”


    王凱文甚至懶得對她表現出一絲一毫的理解,更不想要聽那爛俗到家的反派故事。


    他現在很趕時間,拋開丹樞作為徒弟的身份,擋在他討伐幻朧這■■(文明羅浮)的路上,隻要是敵人都該消滅掉。


    至於聽丹樞幹了什麽蠢事,聽幻朧那所謂的宏圖大願…嗬,到地獄裏有的是人想要幫他們洗白。


    他懶得向毀滅的小卒子說大道理,它們不配聽,成為毀滅的走狗,一輩子都是毀滅的走狗。


    “讓開,或者…去死。”


    這話才說了一半,天火燎起的怒焰就已經斬向了丹樞,王凱文甚至不打算聽她的答案。


    丹樞險而又險的避開了這一擊,倉皇失措的向後急退數步。


    “老師,你變了……”


    丹樞臉上滿是不解,她不理解為什麽老師變得這麽果斷,像個戰士一樣完全沒有優雅。


    王凱文不置可否,隨即又斬落一劍。


    “丹樞,你不願意讓開,又不願意去死,這讓為師很難辦啊。”


    丹樞隻能狼狽的回防,凝聚出一根根枝條,編織著它們擋下那致命的火舌。


    “沒有人教過你,【毀滅】的火焰隻能用同等的力量湮滅嗎?”


    王凱文輕描淡寫的橫斷一斬,天火聖裁摧枯拉朽在枝幹編成的盾牆上切開一道狹長的黑痕,直逼丹樞的身體。


    可丹樞這一次坦然的站在那裏,不閃不避。


    有形的豐饒玄氣替她擋下了這一擊,令她得以在天光的審判下幸存。


    “老師,你根本不懂。”


    “幻朧許諾我,用她的力量讓所有人得以入夢,創造出一個意識的世界。”


    “現實不過是束縛我們的牢籠,隻有幻術才能夠讓我們超越所有的苦痛得以永生。”


    “在此之前,我會用痛苦讓所有人意識到真正的救贖在何處……”


    丹樞指著角落裏被木籠鎖束的開拓者一行人,對著瓊華繼續說:


    “這就是空談理想和希望的結果,這就是現實。”


    “老師,看看你的周圍,摸著一點點變冷的同伴,好好感受一下死亡……”


    她突然開始歇斯底裏的大吼:


    “就像我所經曆的一樣,就像我沒來得及救雨菲那樣!”


    丹樞看著王凱文那翠綠色的眼睛,想要在裏麵看出一絲痛苦的神色,想要看見……可她隻看見如深淵一樣冰冷的湛藍。


    王凱文笑了。


    他沒有放下天火聖裁,湛藍色的火焰如覆蓋了他的手臂,流向劍尖。


    這笑容啊,太讓人不寒而栗,太過於淒厲,如厲鬼一般,是浸透絕望才能理解的精神狀態。


    “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懂?嗬哈哈哈哈哈……”


    “我曾親手屠滅一個世界的死敵,雙手浸滿絕望和死亡的顏色,我曾向摯愛告別,目睹命運把她們推入深淵。”


    “我甚至親手打碎了她的虛影,擊滅了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痕跡……”


    “我曾目睹虛假的世界,不存在一絲一毫挽回的可能,即使是修改了曆史,也無法規避既定的死亡……”


    王凱文遠遠的,以那殘酷的笑容凝視著漂浮在空中的丹樞。


    “可我,把這一切都跨越了,使得這該死的■■把從我身上奪走的全都還回來……”


    “丹樞,你所經曆的,不過是最淺薄的死,得到的不過是最幼稚的想法……”


    “你甚至沒有辦法向我證明,自己有能力阻擋我的腳步啊。”


    “你就像一個廢物一樣,隻能用言語展示你的無能,說著我根本不打算去聽的廢話。”


    丹樞愣了一下。


    隨即,瘋狂溢滿了她的雙目。


    “喲喲喲,這就破防啦?死小孩……”


    王凱文很惡劣的補上一句,揮劍向前。


    “這就是現實!老師!我們都是廢物,無論被托付的還是托付了的一方,隻要是在這個世界活下來的都是廢物!這世界隻能生產廢物……”


    丹樞瘋狂的驅動著樹幹向王凱文襲殺而來,可這些不過是使得他側過身加了幾個躲避動作。


    “就這點本事?說話清楚一點,這裏的廢物就你一個啊。”


    一記直拳,轟擊在丹樞的身上。


    這一拳過於狠辣,在她的左胸直接開了一個空洞,從這裏可以看見丹樞背後的景色。


    “嗯?這都沒死?”


    王凱文這麽說著,卻絲毫不意外,豐饒孽物難殺,毀滅的虛卒同樣難殺,丹樞有這種程度的不死性很正常。


    “看清楚,我的心裏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現在就連疼痛都感受不到!”


    “你不用感到愧疚,老師,這個洞是被殘酷的現實撕開的!曾經我的心裏什麽都沒有!”


    “你不也是一樣嗎?在師娘的墳前,不還是和我一樣嗎?”


    “真正令我絕望的是這個殘酷的現實!老師!在將要到來的絕望的世界裏,你可以和我一樣得到失去的一切!”


    王凱文被氣笑了。


    你別說,到死嘴都是硬的,還帶著那熟悉的台詞,他現在是不是該說一句“如果你活下去了,我希望你能成為丹士長”?


    開什麽玩笑,擋路了還不讓開……


    “丹樞……”


    他開口,迎著那纏著黑緞的眼睛。


    她不是想要聽人講大道理嗎?她不是很渴望哲學辯論遊戲嗎?那麽,就來上上課吧,笨蛋徒弟……


    宛若吟唱的神聖福音伴隨著他力量的湧動在這死寂的海底回蕩,他的話語亦隨之降臨。


    “感受痛苦吧,體會痛苦吧……”


    “接受痛苦吧,理解痛苦吧……”


    “不知道痛苦的人是無法理解真正的和平的。”


    “讓世界感受痛苦。”


    王凱文平靜的看著她,可這平靜裏壓抑著他全部的瘋狂,甚至讓丹樞感受到一絲刺痛。


    “丹樞……”


    “我的痛苦在你之上!!!”


    下一秒,湛藍色的絕滅火焰自天穹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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