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尼亞的療養院又變回了教堂。


    自那一天凱文無意中展現出“神跡”之後,這裏的一切都籠罩在了神學主義的帷幕裏。


    能想象得出來這種場景嗎?


    黃昏街,一個落後,混亂,腐化的貧民窟,瘟疫肆虐,人性很輕鬆的轉向獸性。


    總有人痛苦的死去,暴力和流血,欺詐與背叛,這裏每時每刻都上演著最黯淡無光的末日大戲,這種地方當然是不被祝福的。


    可就是這裏,誕生出了一位不依靠藥物就能無條件治療疾病的醫者,何其魔幻。


    他強大而威嚴,親手扶正了這裏的秩序,甚至他救助人們所使用的還是正體不明的禱告手段……


    人的精神是很脆弱的,隻要有一點希望就會自以為是的把它視作唯一的光。


    在阿波尼亞的請求下,凱文有樣學樣的穿上了那一身還算合適的神父裝,他下意識覺得要是自己的頭發是金色,這種打扮會更合適。


    千劫望著麵前煥然一新的他,一言不發的走過去用手為他整理了一下衣領:


    “還不錯,這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光是讓我看著就覺得不舒服,你真是有天賦啊。”


    不愧是千劫,說話就是好聽……


    好吧,拋開事實不談,千劫說得好像沒毛病,照著鏡子凱文都覺得穿著神父裝的自己既虛偽又惡毒,好一個衣冠楚楚的敗類。


    可既然答應了阿波尼亞,他也沒有必要在這種小事上麵食言,每天也就不再和千劫去碼頭當幫工,正正經經的坐在教堂裏用那能力救人。


    偶爾,閑不下來的他也會走出門,教教那些吵鬧的幫派人員什麽是真正的浪漫,這些用拳頭完成的教學任務通常療效極佳。


    包治不服,不服就千劫上門,總有適合本地寶寶體質的特色處理方法。


    久而久之,在他的努力之下,黃昏街的風氣都好起來了,那些林林總總的保護費被歸納成地痞才需要繳納的贖罪券,這不挺好。


    ……


    “凱文老大,早上好呀!”


    教堂的門被冒冒失失的推開,和小貓一樣活潑靈巧的少女抱著一堆箱子走了進來。


    “是小帕朵啊,早安啊,今天又帶上罐頭們出去尋寶啦?”


    他睜開眼睛,中斷了禱告,起身打開大廳裏的燈,笑著看向闖進來的女孩。


    “嘿嘿嘿,咱是閑不下來的性格嘛,正好今天的天氣不錯,一看去碼頭逛逛就會有個好收成。”


    女孩蹦蹦跳跳的把抱著的箱子遞給他看,裏麵團著幾隻幼小的貓崽,它們轉著圓溜溜亮晶晶的眼睛,看向箱子外麵的人,帶著小肉球的爪爪好奇的伸了伸又警覺的縮回去。


    凱文看著這些小家夥,心情也不禁好起來。


    小帕朵很喜歡貓咪,她自己也和貓咪一樣有著類似的性格,雖然鬧騰得不停,但非常懂得分寸,小小年紀就有了成年人都比不過的精明。


    偶然間凱文從幾個地痞手下救下這孩子,也就莫名其妙被她纏上了,三天兩頭帶著貓咪來教堂蹭吃蹭喝。偏偏還討厭不起來,也就隨她去了,真要說起來…凱文是當自家妹妹和小跟班養著的。


    “這次又多了許多小罐頭呢,貓糧不夠了吧?”


    凱文一邊看著箱子裏擁簇在一起的小毛團,從櫃子裏翻出來幾包從港口買來的貓糧遞給帕朵。


    說是“罐頭”,卻不是具體指某一隻貓咪,小帕朵養的所有貓名字都叫“罐頭”,在空地上喊一聲一大堆小毛球都會探出腦袋等著投喂。


    女孩太受這些小動物喜歡,每次出去逛著逛著就能撿回幾隻來。她總是把它們照顧得好好,卻是把自己養的像是隻野貓。


    小嘴裏找不出幾句真話,混在那些流浪者裏當二道販子,靠著那八麵玲瓏的巧妙,竟也在這黃昏街有了自己的活法。


    要不是那天碰上幾個喝醉的有理講不清,帕朵憑自己的能力都能把他們忽悠的找不著北,哪還需要路過的凱文幫她解圍。


    但也就是這種奇妙的緣分,黃昏街的萬事通菲莉斯小姐終於找到了她的“老板”,有了凱文替她撐腰,這隻孑然獨行的小貓也算有了個歸處。


    阿波尼亞的頭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貓咪形狀的發卡,她在出門的時候有時戴著,竟然還顯得多了幾分元氣,沒有那麽古板。


    時間長了,哪怕是千劫,也對這活潑開朗的小姑娘說不出什麽狠話,在無事可做的時候偶爾也會和凱文去幫她站場子。


    團寵嘛,是這個樣子的,人家隻是一隻想要好好活下去的小貓,能有什麽壞心思呢。


    話說回來,如果連活下去這種簡單的心願都無法實現,這個世界也真是壞掉了。


    ——————


    “櫻,到達部署地點,等待指令。”


    夜色如沉淪的浪潮自天邊湧來,而更遠的地方也被升起昏黃的燭火。


    她包裹在緊身夜行服裏的身體如待出鞘的利刃,已然是做好了所有突襲和潛入的準備。


    上頭的任務是調查這座偏僻的貧民窟,據情報人員聲稱,這裏的地方性宗教組織有預謀的向教堂大量收容“患者”,為杜絕潛在的危險,她來這裏既是為了查明原因,更是為了——滅口。


    櫻很習慣走在黑暗街道上的感覺,這世界仿佛隻有自己一個人,所有的事物都睡去了,再沒有隻是利刃的眼睛。


    她知道今天自己來這裏就注定是要手染血腥的,所以是為了儀式感也好,或者是那種無聊的良知也罷,她至少還是想要調查清楚,盡可能減少不必要的殺戮。


    向著那一座並不宏偉的教堂走去,看得出來這裏的人真的很尊崇這座教堂裏的神職人員,明明應該是一片混亂的貧民窟,教堂的周圍卻打理的井井有條,完全看不出那種汙穢而躁動的色彩。


    當然,不排除這裏的教士和地方幫派同流合汙,用卑劣的手段也可以在一片狼藉的世界裏尋得體麵的居所,這種事情誰說的清呢?


    櫻看向手裏的長刀,它被擦拭得很明亮,但在夜色裏,它能映照的隻有櫻自己戴著麵具的臉,除此以外盡是昏暗的街景。


    哦,看來調查的對象已經到了……


    “千劫,我說的不錯吧,總是會有無聊的人在晚上找上門的,這種時候,哪怕是阿波尼亞也不會攔著你去享受戰鬥。”


    凱文扶著教堂二樓陽台的欄杆,自上而下對著警衛室裏的千劫說著。


    “嗬,確實。”


    千劫少有的沒有和他杠,從警衛室的椅子上站起來,收拾了一下然後推開門,身上緩緩燃燒起那暴動的火焰。


    “敵人,殺便好。攔路者,殺便好。存在的隱患,殺便好,所有的異物,殺便好………”


    櫻一下子握緊了手裏的刀刃。


    她望著站在陰影裏的男人,難以置信的再度向後一閃,躲過擦身而過的火焰。


    “為什麽要殺他們?”


    千劫發出了平靜的質問。


    “那一刀,我沒有斬偏,為什麽你還活著?”


    櫻抑製住心裏那種毫無理由的恐慌,持著刀站定,反問他。


    “我現在在問你問題,為什麽要殺他們?”


    千劫麵具後的臉看不出表情,而對麵戴著麵具的女人同樣是不見真容。


    “他們的生,會帶來更大的災厄,你應該明白的,這場災難從來都沒有無緣無故。”


    櫻平靜的回答了他的問題,但又追加了詢問。


    “外麵的那些,是你的什麽人?”


    這一次,千劫沒有說話,他轉過頭,看向站在二樓的那個男人,又再一次注視麵前的殺手。


    “這個問題,你要問他。”


    櫻恍然間驚恐的發現,剛剛還站在高處的另一個人已經不見了,身為戰士的本能告訴她自己的背後抵住了一根略顯冰冷的手指。


    明明她剛剛還準備借著千劫轉頭的時機再斬一刀的,可是自己的手已經抬不起來了。


    劇烈的疼痛從她的手腕刹那間迸發。


    “談談吧,你應該認識我。”


    凱文笑著,然後一臉平靜的注視著櫻手上的長刀碎裂成極細膩的沙礫。


    ……


    “切,我果然還是看不慣你。”


    千劫眼看他已經結束了這場戰鬥,身上的火焰直接熄滅,頭也不回的走向他的警衛室。


    早就知道這人不可能讓自己放開手打架,不然阿波尼亞那女人怎麽可能還沒有到場。


    說實話,千劫還是挺好奇那人明天要怎麽向阿波尼亞解釋那些人的死呢,殺手自然全責,可他們寧靜的生活卻越來越遠了。


    “無妨,千劫,你要知道隻有把那群閑不住的人都殺到無話可說,他們才能學會謙卑。”


    “到時候,你也不會無聊了。”


    凱文扶起倒在地上的櫻,把她抱起來像扛貨物一樣擔在肩上背起來,帶回教堂,他有太多話要問這位知情者。


    在其位謀其政,主教這衣服好穿,但想要保全身邊的人,他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雖然他不怎麽在乎自己當初的身份,但這不影響他多積攢一些有關這個世界的信息——人家都焦急到上門找死,他不介意送他們一程。


    噓,安靜點,夜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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