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凱文用隨身終端聯係了薇塔,說明了他在數據空間裏遇到的問題,並告訴她自己將要去到其本體所在的地下洞窟。


    “我馬上過去,等我一下。”


    通訊那一邊的薇塔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很自然的接受了這個消息。


    回想起來剛遇到普羅米修斯17號時她的自我介紹,看起來那個“樂土”的建造恐怕還真有這位異世界“蘇”的手筆。


    在地下研究所門前等了一會兒,拎著一個小手提箱,戴著安全帽的薇塔出現在他的麵前。


    怎麽說呢,這副打扮讓王凱文勾起當年在前文明和薇塔開鑿那個地下室時的回憶。


    “這個啊,我想著你大概要去維修那個壞掉的記憶錄刻裝置,就臨時準備了一些替換的零件,希望能幫上忙。”


    麵對著他有些好奇的目光,薇塔溫婉的笑著,向他解釋手上拿著的東西究竟有什麽用處。


    他們之間有的是默契,一個眼神就能看出來對方的想法。(當然,這並不排除薇塔自己就有對視即可讀心的能力……)


    兩人整理了一下衣服,固定好裝備,王凱文抱著嬌小的薇塔,從研究所裏薇塔辦公室中隱藏的豎井處一躍而下,向漆黑的底層墜去。


    失重感,耳畔疾馳的風聲,下落時的猝然,這些明明應該很短暫的體驗卻好像變得很漫長。


    隻有懷中的她淺淺的笑著,像是要和他去郊外遠足一樣放鬆,信任的靠在他身上。


    “薇塔……”


    他不經意間喚了一句她的名字。


    “嗯。”


    她的回應,伴隨著腳下突然到達的衝擊,這一下恰到好處,讓他低下的頭觸碰到她的額前。


    驚喜但不算特別意外的一個吻。


    丹楓?嗯…他剛剛在還沒下來之前就被王凱文這個無良房東關小黑屋了。


    ヽ( ̄w ̄( ̄w ̄〃)ゝ


    因為不能保證和薇塔的二人世界會不會有突發狀況,所以就委屈好兄弟先睡一會兒,等事情完成了再讓他出來放放風。


    地下洞窟的黑暗和空氣裏漂浮的藍色熒光物質產生了鮮明的對比,相互襯托之下,這裏竟仿佛是一處被深埋封存的星空。


    更遠處,一個巨大的絲繭靜靜的佇立著。


    它周身環繞著迷離的“量子藍”,表麵泛著美麗的金屬光澤,是常世難能所見的絕對奇觀。


    王凱文知道,麵前這隻巨大的繭殼裏就包裹著在他旁邊站著的薇塔的本體。


    薇塔的本質是來源不明,跨越宇宙紮根這個星球的未知種蟲族生物,其真名為“娑”。


    但由於其對於地上世界生活的渴望,她用自己強大的精神力量捏造了一具足以容納意識的物理態軀體,暫且以現在的形態示人。


    正名仍然是“娑”,小名和愛稱是“薇塔”。


    七百年前,薇塔於雅利洛六號前文明和他在〈模擬〉中相識,陪伴他度過了“凱文”的一生。


    二人自兒時起就一同生活,成年後共同麵對反物質軍團的入侵,可惜最終都在寒潮之中歸於沉寂,直到最後也沒有表達心意。


    娑因為他離去且再不回返到絕望,選擇了化蛹,用無止境的長眠來抵抗孤獨和悲痛。


    在重逢之後,由於聚集的能量不夠(大宇宙意識幹涉)的原因,薇塔新製作的物理態化身呈現出幼小可愛的狀態……


    “話說回來,你的本體還要多久才能破繭?”


    王凱文凝望著巨大的絲繭,向薇塔問道。


    “不知道誒,我也是第一次化蛹,沒什麽經驗…而且這地方也沒有其他同類做參考……”


    “或許等能量聚集的差不多應該就可以了吧?”


    薇塔想了一會兒,表示自己也弄不明白本體現在的狀態。時隔這麽多年,她除了能無縫切換意識,自己都快忘了本體是什麽樣子了。


    她隻記得本體強的離譜,因為她在宇宙漂流的時候可以直接吞噬恒星來為自己供能。有時還會啃幾個飛到身邊的小家夥,據說是〈繁育〉子嗣的奇妙生物打打牙祭。


    嗯,非常可愛,而且很好吃,酸酸甜甜。


    準確來說,在那個到處漫遊逛吃的時期,薇塔的本體理論上還沒有度過生命的幼年期。


    (′?w?`)


    ……


    就很難評價。


    ——————


    “凱文,過來搭把手,它現在狀態很不好。機體不僅已經觸發了過熱保護,而且內部似乎還有嚴重的短路……”


    又走了幾百米,薇塔打著手電照著地上那一堆四散的電線,從前麵喊著他的名字。


    王凱文快步跟過去,一把撈起地上的電線,也不顧是否有觸電的危險(他這令使級別的體質也不怕這點),替薇塔清開一條道路。


    這下看清楚了,電線圍繞的那一塊地麵做了下沉處理,裏麵半埋著一個一人高的,像是電腦機箱那樣子的裝置。


    它的狀態的確已經是肉眼可見的糟糕,儀表閃著故障警報的紅燈,邊緣和電線連接的地方甚至打著火花,更別提還有一灘融化的散發出難聞焦味的半熔融態液體從機箱底部流出。


    “是要把它抬出來維修嗎?”


    王凱文轉過頭來征取薇塔的意見,他雖然對於修理機巧很有一番心得,可這種電子器械還得看它的原廠製造者。


    “沒救了,發生了這麽嚴重的事故,記憶刻錄裝置裏麵的元件恐怕已經盡數燒毀……”


    “即使是用我現在帶來的零件完全替換維修,它也必然會喪失原本儲存的數據,隻有不存在於本地,於雲端備份的數據才能幸存。”


    薇塔低著頭,仔細的看了看那個還冒著煙,打著電火花的可憐裝置,失落的對他說道。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他明知故問,用期盼的眼光看著薇塔,人在極度無助的時候總習慣於尋找救命稻草。


    “應該是沒有了,據我所知,能製造替換零件的機床也已經在前文明被毀去,如今我們想要臨時找到適配的零件宛如大海撈針。”


    “更何況,物理上的損傷可以被修複,已經因為裝置損壞失去的數據卻畢竟再也回不來了。”


    “我想,即使是我重新製造一個記憶刻錄裝置…也不是你所期待的那一台吧。”


    這話語好似晴空霹靂,讓剛剛還對維修“侵蝕樂土”抱有一絲僥幸心理的王凱文徹底失去了希望,隻剩下無邊的遺憾。


    是啊,連〈記憶〉都無法重現都經曆,你又憑什麽要求這個已經毀壞的裝置來提供呢?


    來到此處,恐怕也不過是為了滿足心裏那一絲難以言喻的慰藉。


    努力過,總比直接放棄好…嗎?


    數據空間裏一個個有血有肉的身影浮現在他的麵前,長達五萬年的被剪掉的回憶如今模糊又殘缺的倒放,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去不回。


    地下空洞的安靜,胸膛裏正在跳動的心髒,從背後輕輕抱住他試圖安慰他的薇塔……


    所有的東西都仿佛在冷靜的詢問著他。


    在嚐試使用〈直到世界盡頭的機巧軍陣〉把麵前的裝置判定成“機巧”然後鑽空子失敗後,他頹然的閉上了眼睛。


    為什麽連報廢仙舟〈蒼城〉都能維修的能力對這小小的電子產品卻無能為力,難道真的是“固有結界”唯心主義的奇妙判定原理嗎?


    “我什麽都做不到。”(密碼正確,賬號錯誤)


    多麽熟悉的感覺,這種親切的無能為力的處境,這讓他想起以前製作的…第三十一隻機巧鳥。


    它當時正在執行低空飛行試驗,經過常樂天的時候,被路過的飛車黨一不小心用星槎撞得粉碎。


    完全沒有救了,即使是以瓊華這個機巧大師的眼光來看,那一堆“粉末”也沒有了搶救的必要,隻能碎碎平安,自認倒黴。


    他隻能憤怒的望著那個開船不看路的蠢貨。


    ■■■(文明羅浮),他知不知道這隻機巧鳥有多重要!它的記憶玉兆裏存放著機巧鳥們自試飛以來幾乎所有的動態數據!


    而它,居然被以這麽粗暴且不可逆的方式毀掉了,連一絲挽救的機會都沒有!!!


    捧著得意之作的“骨灰”,瓊華失魂落魄的走回自己在丹鼎司的家,坐在椅子上看著它發呆。


    情緒波動過大,壞了,氣到魔陰身犯了。


    (>д<)


    慌忙著翻箱倒櫃找萬壽無情丹,然後一口吞下那些苦澀的丹藥,運轉〈豐饒〉把那身上瘋長的異象鎮壓下去。


    整個房間都是〈豐饒〉因為魔陰身暴動而逸散出的金綠色光芒,不知道的還以為有人在裏麵蹦迪呢,忽閃忽閃的。


    等睜開眼睛的時候,瓊華驚訝的發現,那一隻稀碎的機巧鳥居然完好無損的站在桌上看著他。


    它那傻乎乎但是卻在房間裏顯得格外明亮有神的眼睛像是在對他說:


    “豐饒神力,小子!”


    此後,破損的機巧造物維修時有了另外的備用方法,瓊華對於〈豐饒〉的認識也更進一步。


    命途的力量是極度抽象且唯心主義的,它完全不需要遵守有機體的生命邏輯。


    因而確切來說,〈豐饒〉的治愈也不僅僅指有機生命的治療,它完全可以涵蓋無機造物修複的範疇,達到奇妙的釋放效果。


    瓊華後來也不止一次用這種能力維護十王司快要報廢的機器偃偶,得到了更多的實驗數據。


    可惜,在有了〈直到世界盡頭的機巧軍陣〉後,他總是下意識的忽略掉這個額外的分支能力。


    畢竟通常情況下,用“固有結界”籠罩場所批量維修的範圍更廣,效率更高,還能一舉兩得把機巧造物刻錄在他的無機軍團裏。


    ……


    你當然什麽也做不到,但是偉大的慈懷藥王給了你提供了一個完全不講道理的技能。


    為什麽,不試試百試百靈的〈豐饒〉呢?


    這麽想著,王凱文把右手伸過去,然後讓指尖匯聚的翠綠色光團向著地上躺屍的機箱流淌。


    刹那間,他仿佛看見了一團金綠色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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