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匹諾康尼天氣晴。


    王凱文特意在出門前換上壓在行李箱最下方的那件衣服,這風衣是伊甸為他設計的,許久找不到機會穿,今天是個適合的日子。


    純黑的風衣有點像喪服,但考慮到這個伊甸是一名悲悼伶人,在審美觀上可以理解。


    “頭發亂糟糟的,也不知道拿梳子整整…就該讓薇塔來的,她比我懂這個。”


    順手在王凱文軟乎乎的頭發上摸了兩把,梅溫柔的湊過去,替他整理有些褶皺的領口。


    他若有所思的看過去,梅的頭發如上好的綢緞,從來沒見過她梳洗,完全是屬於〈虛無〉應用方麵的黑科技了(虛無什麽都能解釋嗎?)


    “好啦,別傻乎乎的,去把我的終端從桌上拿過來,我看看薇塔她們到哪裏了。”


    梅揉了揉他的臉,推了他一下。


    “凱文,出了門注意保護好你口袋裏的東西,到時候有大用處,千萬不能弄丟。”


    “放心啦,我不會那麽冒失。”


    他把那個終端遞給梅,發現那屏幕上多了幾十條標紅的未讀消息。


    “梅,現在幾點?”


    王凱文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


    “上午七點半,怎麽了?我記得我訂了鬧鈴。”


    梅抬起頭,疑惑的問道。


    “有沒有可能,匹諾康尼和貝洛伯格壓根不是一個時區,你終端上的時間沒有進行校準……”


    “咱們現在已經遲到了?”


    梅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爬起來,早上低血糖導致的昏昏沉沉在更大的情緒波動下不值一提。


    ……


    砂金昨天晚上睡了個好覺。


    雖然不知道自家老板和那個通緝犯牛仔跑到哪裏去了,但現在理論上他的任務已經完成。


    打開終端,照例是給托帕他們發了條信息報平安,證明自己又活了一天。


    了不起了不起,又活了一天。


    他拉開窗簾。


    於是,看見了被星艦和蟲群遮蔽的天空。


    起猛了,看見匹諾康尼被人用艦隊開到行星本部了,同諧家族這都是幹啥吃的,就不能攔截一下……好吧,他們真沒這個實力。


    砂金搖了搖頭,穿好衣服走出房間。


    這種時候不跑就是傻子,但誰讓他是個徹頭徹尾的賭徒呢,人家老板王凱文還沒開口,他又怎麽能臨陣脫逃?


    什麽叫職業素養啊(戰術後仰)


    賭了!今天就舍命陪君子,去看他個繁星墜落時的景色!他卡卡瓦夏不可能死於這個地方!


    “話是這麽說,可是啊,你就沒聽說過‘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嗎?”


    像是看出來砂金的想法,房間門被推開,那個他一直不怎麽喜歡的假麵愚者走到他麵前,拿著一把粉紅色的小手槍指著他的頭。


    “我手上這孩子叫‘粉紅毛毛兔’,如果你被我用它幹掉了,整個庇爾波因特都會收到這條別開生麵的擊殺報告~”


    花火俏皮的把手指在扳機處抖動了一下,想看看他驚慌失措的表情,可是不出意外,砂金臉上呈現出的平靜能當鏡子看,毫無波瀾。


    “切,沒意思。我還以為你會稍微配合一下呢,沒想到你連這種基本的浪漫都沒有。”


    “那還真是抱歉啊,畢竟不管怎麽說現在聽從他指揮和支配的我算得上半個秩序信徒,作為木頭我還能說話就已經很有幽默感了。”


    砂金嘴角微不可見的抽搐了一下。


    “砰!砰砰砰!”


    花火像個小孩子一樣用嘴巴發出了子彈擊發的聲音,一個小花旗從槍口彈出來,戳在砂金的腦門上,發出一聲不算小的悶響。


    沒給砂金反應的機會,他就突然失去了意識,華麗麗昏了過去。


    “得了吧,小孔雀。像你這張漂亮的臉蛋要是在星艦的炮擊下蒸發成灰燼,未免太過可惜了。”


    “感謝花火大人的慈悲吧,我特地訂了鬧鍾過來救你,要不然你們戰略投資部今年的業務總冠軍可就要變成紅燒雞咯。”


    隨手把麵前的大活人塞進儲物空間,花火打了個響指,靈巧的鑽進展開的空間裂縫中。


    ……


    “匹諾康尼星係結構的公民們,今天是你們世界的最後一天,我們對此由衷的感到遺憾和歉意,你們沒有做錯什麽,隻是你們的星係出現在了我艦隊行進的路線上。”


    “無關人員,我們遵循標準星際人道主義,允許你們在一個係統時內撤離,超過時限者視作匹諾康尼本土單位。”


    旗艦上的薇塔運用自己強大到不可理喻的精神力覆蓋了整顆行星,發出戰爭前的宣稱。


    她腳下的這一艘星艦和其餘的護衛艦完全不同,在具備著格外龐大的體積以外還氤氳著極為有壓迫感的能量波動。


    “絕滅級”星艦主腦,反物質軍團第五係主力艦,在那個年代它被用通用語稱作“終焉”。曾幾何時,它甚至還參與了對雅利洛六號的殲滅戰,被負創神作為弓弦射出指向凱文的那一箭。


    如今,它被從曆史的齏粉中打撈出來,就和那艘蒼城一樣成為貝洛伯格名下的獨立武裝。


    當然,它也有個更可愛的新名字:


    〈月光王座〉


    這個名字相較於之前的,更具有宿命的意義。更巧的是,借助梅的能力它所具備的戰略功能和名字的原主人幾乎如出一轍。


    ……


    【王凱文,我突然有種失去姓名的感覺……】


    【你有什麽頭緒嗎?】


    【Σ(°Д°;】


    “我不知道啊?你這兩天總是不在線,我都差點忘了有你還存在……”


    王凱文哭笑不得,看了看天上那麽大的陣仗,他都能想到薇塔她們心急如焚的給梅瘋狂發消息的表情了,這算什麽啊,好戲開場演員未就位?


    【嗯……】


    【我好像明白了,天上那個大家夥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它很有可能就是這個世界的我。】


    【而且,它應該是你家裏人造的,我從材料學分析上看到那上麵大部分的組成元素都來自於雅利洛六號或其周圍的星係。】


    【你們這是打算用對匹諾康尼的征服戰爭來宣告文明邁入成熟期?】


    【王凱文,我很不理解,明明你一個人就可以支配這裏的一切,為什麽還需要去做這麽多形式主義的事情?】


    “不理解嗎?很正常,我也不理解。”


    “人類總是喜歡做些有儀式感的事情來宣告自己的存在,而往往這些注重細節的行為本身便有著無可替代的意義……”


    王凱文笑著用終端向天空上的星艦群發送了識別信息,這至少能讓他們不再焦慮。


    另外……


    他說可以上了。


    “艦長,我們收到了統帥大人的進攻號令!”


    “繁育蟲群已經集結完畢,他們向我們發出了申請,要求能夠出現在戰陣的最前方。”


    白珩拿著信號接收器衝到薇塔麵前,向她展示那上麵密密麻麻的數據消息。


    “很好。”


    “發布下去,即刻開展戰爭部署,全星艦縱隊解除限製發動飽和打擊,聯合機巧造物部隊啟用自律殲滅戰模式。”


    薇塔隨即在公共頻道裏更新了戰爭狀態。


    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這麽平靜,或許是作為異種對於人類之間的廝殺沒什麽感覺,也可能是因為過於信任王凱文和梅那兩個家夥,反正她隻要按照計劃一步步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一切偉大之作都需要犧牲來鑄就。星係中的其他生物或許不能理解,但他們必將服從。”


    梅的話語在耳邊回蕩,她的決心不改半點。


    “月光王座,全功率運轉,我要你把這顆星球的能量全都吸納過來,摧毀地表和外質層,隻保留行星的核心。”


    〈指令接收。〉


    〈月光王座主模塊啟動,能量抑製化全吸納單元運轉正常,功率提升。〉


    〈永別了,陌生的世界。〉


    一切有形之物都在分解,被解離為最細小的微末,天空白的像是在下雪。


    無論是夢境還是屬於物理態的現實都在崩塌,建築在潰散成虛幻的影,那些繁華的端麗的事物都紛飛成細膩的光粒子。


    高溫使得周圍的空氣不可避免的開始產生扭曲,憶質融化產生的擾動亦使得這裏的時空趨於不穩定的極端,但這些都隻是不致命的並發症。


    從天穹升起那一輪漆黑太陽開始,它們的崩壞有了更加具體的表現。


    沉默,死寂,虛無。


    像是要讓這裏的過去都化作泡影,這艘星艦的主人施予了愈加迫切的絕滅。


    光和熱都在被剝離,那些紛亂的事物按下定格鍵然後消失的無影無蹤,比春日融化的雪水還縹緲,並且再也無法追憶。


    生者,拒絕疏散的人們,都在這斷層的曆史中抹去,化作圍繞穹頂之上巨大空洞的耀眼光帶,為了未知的目的積蓄著能量。


    整個匹諾康尼的曆史都在焚燒。


    不需要挽回,不需要哀悼,這些必要的犧牲不存在歸還的動機。


    今天之後,星海依舊是一片沃野,隻因那些淹沒於黑暗的文明會用生命來供養這殘酷而美麗的世界,它將與一切美好不共戴天。


    願此行,終抵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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