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噩夢,我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噩夢,她所追尋的,跟我是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她能顧及到我的,隻是出於善良,而這,是每一個善良樸實的女孩子都具有的性格,真正令她惦記的,是那個她為之泣不成聲、痛心不已的人,我還了解,她很誠實,不太會隱藏情緒,所以,那是她的真心實意,正當她已經失去了另一個人——張玉林。我覺得自己像一隻覺得有機可乘的小狼,撲了上去,結果卻是被人一腳蹬飛了。


    這,就是整個夢給我的啟發,那時,我也並不明白什麽弗洛伊德,至於周公,就更是天荒夜談,分析來分析去,就是慘兮兮的結局。


    飛機起飛,在夜空中,除了發動機的嗡嗡聲——慢慢的就適應了。一切都很安靜,窗外一片漆黑,我覺得自己是呆在一個小房子中,機艙裏麵的燈開著,機艙裏麵倒是看得清楚,目光所及,也就是這些,許多乘客已經在座位上睡著了,隻是偶爾有小孩兒的哭聲。


    空姐在上飛機不久之後就發放了宵夜了,之後,就是毛毯,許多人都要了,方便晚間睡覺蓋在身上,空乘走到我這邊的時候,旁邊的乘客要了毛毯,我靠在椅子上,試著閉上眼睛,全然沒有困意,睜開眼睛,伸出手去,卻在空乘去拿毛毯的時候退了回來。


    “不用了,謝謝。”


    “好的。”空乘拿著剩餘的毛毯往後去了。


    “既然我是睡不著的,那還要毛毯幹什麽?既然這樣,就不要浪費資源……”我這樣想。


    飛機廣播通報了飛機時速8000kmh,還有高度5000米,我不知道到了哪個地區了,手機在上了飛機就關機,我也不知道餘沉沉現在怎麽樣了,之前,她就講過她失眠,我想,今天她也不會例外的,我聽過一個特別荒誕的心理學說法,說,當你失眠的時候,就會是有人在想你,我就倒過來一想,嗯嗯,她肯定沒有睡著。


    我寧可自己沒有想她,或者,整個世界也沒有人在這個時候想著她——那樣她就可以安然入睡。


    “飛機到達武漢的時間是多少?”


    “早上五點三十。”


    有人詢問空乘時間,我一算,這就正好,到了省城,就搭最早的一班火車回去。


    在這靜謐的環境中,我無法承受孤獨向我襲來,孤獨就像是一個大胖子壓在自己身上,喘不過氣來不說,還要費神費力的去掙脫,真是糟糕透頂。


    那還是讓她失眠好了,我,就是這樣,一個特別麻煩的人,明明確定好了,卻還是出爾反爾,這就像什麽?就像是跑一百米,鉚足了勁衝了出去,卻在中途,由於某些原因折返,你說我突發奇想也好,神經質也好,可就是這般的捉摸不透,所以,特別討厭一些人說了解自己,理解自己,體諒自己……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我自己都不理解自己,外人又哪裏來的勇氣說這種話?


    我一直一個人,一個人,一個人慢慢的就會適應孤獨,孤單。就不會去奢求那些不必要的身外之物,就十分的清楚,自身處於什麽樣的境地,需要做的是什麽,什麽才是需要追求的,我發覺,這是最幹淨的狀態,像苦瓜,雖是苦得很,到了心底,卻是甜的。


    我不知道怎麽睡著,我不曉得最後自己怎麽跟孤獨這種情緒,不,是一種形態達成和解的,好像是莫名其妙的流淚了,我兩隻手握在一起——這樣能讓自己覺得親切一點,歪在座位上睡著了。


    中間有一段時間醒了,迷迷糊糊的,我的耳朵裏麵很疼,我當然知道這是正常現象,尖銳的痛感在耳朵裏麵,我試著兩手捂著耳朵,把手指伸進耳洞裏掏掏……總之,就是想緩解疼痛,那根本沒有用處,到了後麵,在束手無措之後,便由著它疼好了。


    下一個時刻,就是到達了目的地了,飛機顛簸著下降,天已經有些亮了起來,可能是天氣也不太好的緣故,低空,顯得陰沉沉的,下頭也看不清楚,遠處航站樓前有一些飛機,早上燈開著,航站樓裏麵有一些人,隻不過因為太早了,所以人是比較少的。


    飛機的起落架著地,心中終於有了踏實的感覺了,減速,直到停止,飛機轉到航站樓停了下來。


    我下飛機,這個機場我到過幾回,我隻有一個包,所以用不著拿什麽行禮,徑直的走了出去。


    在機場坐大巴到了省城火車站,到了早上八點,我出現在了火車站,這天,天氣不好,我在客車上看見有些輕飄的雪,經過大學城的時候,我特意站起來看,因為餘沉沉學校在這其中,我聽說造訪一個人曾經呆過的地方,更有利於了解她,那塊地方,正是在中央商務區,很是繁華,大清早的寫字樓裏麵燈光通透,路過一所大學的門口,樹木掩映,這學校綠化做的真是好,我想,雖是處於鬧市,卻肯定安靜。


    當時我會斟酌,餘沉沉呆在這兒,會是怎麽樣的心情,沒有下車看,所以不曉得那是治愈係的環境,還是像所有城市那樣淡漠的環境,我自然希望是前者的。


    手機上訂了火車票,八點二十的,時間就很緊,決定在火車上吃東西好了,有些慌張的取了票,進了站,排隊,上車,找好座位,火車開動,我攔住賣東西的人,一桶泡麵,五塊,我買了一桶,泡了便狼吞虎咽起來,因為自昨天從學校出發以來,沒怎麽吃飽,飛機上提供的也實在是有限,吃完麵,從包裏掏出了之前留的零食,餅幹,麵包之類吃了一些,將它們消滅了差不多的時候,打了個嗝。


    靠在座位上,這才意識到什麽,重新拿出了手機。


    “嗯嗯,我在。”qq對話框裏麵,我看了發消息的時間,是早上早上六點發的,那時,我正著急訂票,隻是掃了一眼,心想一會兒再說。


    “起的這麽早呀?”其實我明白她失眠的事情,我這麽問,懷著僥幸,想聽到肯定的答案的。


    “嗯嗯。”她這麽說,接著彈出下一個對話框,“其實是沒有睡著,嘿嘿。”還發了一個笑哭的表情。


    “因為天太冷了麽?該把空調開著,或者叫她們加床被子的。”


    “沒有,這兒很好,就是我自己一直睡不著而已,賴不了別人的。”


    “怎麽會這樣呢?失眠還很嚴重麽?”


    “還是那樣呀,醫生倒說好好調養就會好起來的,這段時間已經比之前好多了,嘿嘿。”


    “那……”我想了想,實在不知道怎麽說了,就隻發了這個。


    “好啦好啦,不說這個了,換個話題。”接著一個斜視的表情。


    “好,可以。”我隻能這樣答。


    “你在哪裏?”她問道。


    “我回來了,中午就到家了。”一個大笑的表情。


    “哇哦~,你們這麽早就放了寒假,真是夠早,我們學校,華華(她的同學)前天說還有一個半月才放假呢。”


    “不是,沒呢。”


    “那……莫不是你想家了,然後翹課了回來?嗯嗯,這個解釋是最合理的。”


    她這樣說,我就恨不得直接說想她了,或者擔心她,要回來看看她好了,話到嘴邊,我又咽了下去,恍如激流竄進了心頭,又被我抵製出了去。


    “呃——,沒有沒有,回來瞅瞅你,嘿嘿。”我這樣說,此時我已經做好了挨懟的準備。


    “切,我又有什麽好看的!盡是浪費時間!”


    “你挺好看的呀?”


    一個白眼過來,“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就這一句,我的心就沉了下來,可是並不生氣,因為理解吧。


    她在醫院裏,我覺得那是多麽慘淡的時光,不願意把那種慘淡的暗麵給人看,這是她的性格。


    中午差不多十二點鍾,我到了家鄉小鎮,這兒天氣晴朗,沒有雨雪,隻是有風,典型的秋風,山上變得光禿禿的,仍舊青蔥翠綠的是鬆樹和一些杉樹。


    我得先回去一趟,看看家裏人,再收拾收拾了去東山醫院。


    打算先去東山醫院的,隻是覺得那太唐突,我搭了便車回去了。


    家裏依舊是那麽的冷清,母親抱著一堆毛錢坐在門口織毛衣,旁邊還有一個李嬸一起。


    “阿華回來了!”我就叫了李嬸和母親一句,嬸子扯著嗓子說道。


    “你放假了?”母親抬起頭,手裏麵沒有停止穿針引線,我看見她的臉色有些暗淡,手也還是那麽的粗糙,穿著布鞋,身上穿著一件比較厚的棕色褂子,長毛褲,一見我,笑了出來。


    “沒有,回來有些事情,過兩天就去。”


    “哦哦,挺好,進屋吧,裏麵有火。”母親對我說,一邊讓開了椅子,她讓我上前,她在後麵。


    我其實知道——這麽冷的天,她為何執意坐在外麵,而不是在屋裏頭抱火取暖。


    “你們為啥坐在外麵?”我這就顯得明知故問。


    我母親不說話,李嬸也隻是笑笑,是那種我已經見慣了的,置身事外的笑,很厭惡,卻無從反駁。


    其實,我早就聽到了屋裏麵的動靜,嘔吐聲或者是唉聲歎氣的聲音……


    “他又喝多了?”


    “咳,還不是那樣兒,你還不知道他?酒蒙子一個。”我媽像是在替別人開解似的,我亦是很無奈,在踏進屋中之前,就盡量克製住。


    我爸就癱坐在一個圈椅裏麵,不知道原委的人,以為這是一個久病的男人,隻有我明白,這就是爛醉如泥的狀態,他一直這樣,喝完酒,是見不得人的,一見人就像是一頭發了狂的獅子,在他的諸多酒友當中,都說那是酒品問題,在我們家裏麵,那卻是刻骨銘心的災難。


    我們一進去,他那雙已經喝得紅腫的眼睛便睜開,像兩隻燈籠一樣的瞪著我們,兩隻嘴唇相互摩擦一下,我再一看,他的一隻鞋已經被他蹬飛了出去,落在了角落裏麵,他的麵前就是一大攤子嘔吐物,酒氣撲麵而來。


    “媽的,誰叫你們滾進來的?滾出去……不要打攪老子喝酒!”他一邊說著就將放在地上的酒瓶子再往嘴邊湊。


    “阿華回來了,你別喝了。”我媽比平時溫和的聲音再提升些音量對他說,可那也算不上大聲音了,她不敢對我爸那樣高聲言語。


    我亦是瞪著他,我就不相信,他就那麽的六親不認了?酒精的作用真就那麽強大,還是他借著酒肆意妄為?


    總之,不管是怎麽樣,我上前一把奪過了酒瓶子,一下子順著門口扔了出去,啪嚓一聲,酒瓶子就摔碎在外麵的石板上。


    他就那樣望著我,像一雙死人的眼睛,他的手撐住圈椅的邊緣,想要站起來,另外一隻手在空中揮舞——那應該是習慣性的想要扇我耳光。


    兩隻手沒有平衡,所以就又跌了進去,我媽一麵招呼李嬸自己找椅子坐,一麵拿著掃帚開始清理,她就像是看到救星一樣看到希望似的,動作很快——這能顯出她心頭的愉悅。


    我當時氣呼呼的,我媽正要端走放在他旁邊桌子上的一碟花生米,他卻故意伸腿,一腳打翻了她手上的碟子,又是啪嚓一聲,碟子掉在地上打碎。


    就在那一刻,一切都戛然而止,“媽蛋!”我一步就跳將過去,扯住了他的衣領子,就要將他從圈椅裏麵揪出來,我媽撲上來,激動的、聲嘶力竭的叫,“停手!”


    李嬸也過來拉住我,我的臉漲得通紅,最後好歹是鬆手了。


    我的內心翻湧,卻沒有作聲,他像受驚的獅子,也並不動了,就那樣朝天仰著,呼呼的出氣。


    我被媽和李嬸拉開了,“不要這樣,這樣別人看見了不好了,該說你不孝……”


    我被推到了裏屋去,在那裏,我媽把我按到椅子上坐下,我看見我母親的眼眶紅腫,有幾滴淚水從她的被油熏的、蠟黃的臉上滑下來,掉到地上,砸在我的心裏。


    我不敢正眼看著我的母親,我怕撐不住也會哭起來,我寧願嫉惡如仇,亦不願意聲淚俱下,之所以如此,或許是習慣了這樣的環境,無力抵製,無法終結。


    我母親見我平息些了,才說出去煮飯,等飯做好了就叫我,我沒有應聲,我心裏不能夠平息,那股子怒氣上來,甚至埋怨她們就不該攔著我。


    我怎麽也沒有想到,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跟自己的父親動手,在世界的一個角落,我幹犯天下之大不韙的事情,大失所望,痛心疾首。


    此刻,在這個家中,或者說,一如既往的泥潭裏麵,我覺得喘不過氣來,也就暫時忘記了東山醫院,天色也漸晚,不論什麽事情,也隻有等到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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