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黨小廖的手機被收掉了,他卻是樂嗬嗬的,反倒是我,有著狗拿耗子之嫌疑,有事兒沒事兒的往他那兒去,我居然怕他傷心,想著安慰他,結果卻是相反的,似乎被收手機的是我。


    “我去,我老班竟然敢揍我?還打臉!”他衝我說,“哎呀,老子的音容笑貌全毀在了他的手上了。擦!”他一臉無奈,卻不顯得傷悲,恰似在嘲諷自己,自娛自樂。


    這大概就是我們能成為朋友的重要原因——我老是一本正經的,錯失了許多快樂,而他是個樂天派,我自當可以從他那兒得到快樂。


    這個二貨朋友交的還是蠻劃算的。


    “他沒有同你爹講手機的事情吧?”


    “屁話!我好歹挨了頓打,還能讓他告訴我爹,難不成讓我爹來學校,那我的小命豈不是難保?”他仍舊是笑嘻嘻的。


    我倆走在學校前麵的廣場上麵,他的手裏提著我們從外麵買的烤串兒,我的手裏提著方便麵還有一些零食,這天是周末,高中學校會放半天的假——從周日的中午一直放到晚上,我們晚上是會有晚自習的。


    我們手裏的口袋一擺一擺的甩動著,身上穿著夾克,其實,這已經是立冬的天氣,縣城的天上慢慢的有一些細碎零星的雪花飄了下來,過了蕭瑟的秋天,這就要迎來冬季。


    教學樓裏麵傳出來大小不一的聲音,“下雪了!”一個女生的聲音,“嗬嗬嗬,你聽他們大驚小怪的,下個雪,好像八輩子都沒見過雪似的。”小廖理直氣壯的數落著。


    “別人的驚喜,礙著你什麽事情了?”我不屑的對他說。


    “當然咯,小爺不高興……”我也不知道,小廖什麽時候開始以小爺自居了的,反正之後的日子裏,每逢不順當的事情,他總是一口一口一個小爺。


    我看教學樓才曉得,那窗台上待滿了人,而廣場上的人少得可憐,我都會想,她們是不是在看自己,於是乎,立刻的挺直了腰板,以免聽到上麵認識的人說:“嘿!那兩個小子走路好挫呀。”


    即便這是一種心理效應。


    小廖就不以為意,一副滿不在乎的痞子形象,直直的往前衝。


    倒是看見我慢吞吞的有些不耐煩。


    “對了,小子!有件事兒不知當講不當講。”他橫著眼,壞笑著說。


    一看他這麽一副樣子,我就知道,指定沒有什麽好事情的。


    我嘟著嘴,“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少囉嗦。”


    “我那天看見那個醜醜的女孩好像有男朋友了,他倆挽著手奔著學校西邊那邊樹林子裏去了……”


    他雖說沒有講那個女孩的名字,可是我立刻想到餘沉沉這個女孩子了——因為也沒有別的女孩子了。


    我眉頭一皺,手扶著樓梯間的扶手,明顯的慢慢的往上爬。但一看小廖那副樣子,我便轉變過來,舒展開了眉頭。


    “哈哈哈,你看看你,這麽一副死樣子,快去廁所照照鏡子,太不是東西了的。”死賤死賤的小廖甚至在我前麵,樓梯間裏麵拍起大腿笑我。


    我瞪著他,很認真生氣的那種。“你笑個屁呀!我又沒說啥?她有男朋友跟我有什麽關係呢?這種扯淡的事情有那麽好笑麽?”


    他下來搭著我的背,“好咯好咯,我知道你對那個女孩有意思……”


    我不做聲,就看接下來他要說些什麽,“好吧,給你說實話吧,我真是看見了她同一個男生在一起,不過後麵的去小樹林的事情嘛,就是我杜撰的咯。”


    “你!”


    “誒?不說了你跟她沒有關係麽?那你急個什麽?”他一說,我就覺得尷尬了。


    我說沒有關係是真的,我的一切反應顯示出我們之間是有一種關係的,隻不過說不清,很失落,就像是失去了某種東西,又像是很重要的東西被剝奪了似的。


    小廖洞察了我的心思,“那小子我認識,叫張玉林,是快班的學生。”


    就這樣,張玉林這個名字第一次出現在了我的腦海之中,我也意識到,我們必定會有交集。


    隻是,後來結果是那樣的慘烈,這就是現在的我意識不到的。


    “哦哦。”心底裏泛起了自卑,好像這是我需要特別認真對待的事情似的。


    “沒事兒,我看你小子有戲,喜歡人家嘛,咱們可以去挖牆腳的,到時候我幫你就是咯,我給你把風,你用鋤頭把牆角挖出來,嘻嘻嘻。”


    我真的是很無奈,不過在日後,確乎是這樣做的。


    初冬的雪就這樣降下來了,教室裏麵的空調靜靜的,所有的學生都伏案奮筆疾書,我看著試卷上密密麻麻的題目,瞬間就開啟了學渣模式——把選擇題連做帶蒙的寫完,將最簡單的大題做完……


    這隻是一次次小測驗中的一部分,學習成績不好的我,這一次次,隻是在不斷的挖掘我抗壓的底線,不知多少次之後,也就是變成了一個所謂的“心態好”的學生,我還跟那些同道中人——學習成績同樣差的學生有不一樣的地方,他們至少還有動力,由此,他們中的許多人在高中時代都有著抄襲作弊的事情,我首先認為這是不對的,其次,有的時候我真是不願意抄襲,懶得去抄襲——由此可見,那些希望通過抄襲增長成績的學生,至少還是有著上進之心的。


    我把自己當成一隻破罐子,眼都不眨一下的摔在了地上。


    我看著牆壁上的時鍾,看起來還有一個多小時,坐在我旁邊的阿彪已經睡著了,他是出了名的睡神,屬於那種屁股基本不能挨著凳子的學生,看著他呼呼大睡,我偷瞄一眼前麵的老班,頓了一下,因為畢竟是老班,可是我一看,後排的學生很多都睡著,那麽的“沉穩”。所以,我也就是毫無顧忌的,眯起眼睛。


    我是迷迷糊糊的站起來的,隻知道老班拽著我——他的兩隻手提著我的衣領子,隨之我的背咚的一聲頂在了後牆上,這時方才醒悟過來,還未及揉揉眼睛嗎,臉上就被啪的一耳光,那種酸爽,沒挨過的人是無法感同身受的。


    阿彪就很不幸了,他挨了一腳,我老班攏共抓了好幾個睡覺的,都並排站在後麵,從左往右教訓的,他在我的右邊站著的,我倆中間還有一個人,我見他還沒有醒,同時腦袋不斷的低下又抬起來,全班的人一個個都偷偷轉過身來看他,還偷笑著。


    在這一點上,我倒是沒有嘲笑,因為我大概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麽。班主任劉強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加上他那160的體重,體格壯碩,加上脾氣的爆發……


    有必要提一下的,老班是一個典型的“妻管嚴”,我簡直覺得這就是一種病。他在家庭中的地位低下,在家中,便是沒有發泄負麵情緒的機會,到了學校,就完全是另一回事,我們這些成績差、還不怎麽聽話的學生,是多麽好的發泄工具?理所應當,問心無愧。


    他真是病得不輕。


    照著阿彪肚子上就是一膝蓋,這絕對是一種新招式,以往都隻見過常見的,比如打耳光,最多是腳踢,這種提膝蓋的方法,同那泰拳中的膝法很是相似,當然老班做的不是相當標準,他若是運用衝膝,該是一下能把阿彪頂暈過去的。


    阿彪捂著肚子順著牆那就蹲了下去。這下,全班鴉雀無聲,在這樣的慘像出現的時候,終於不再像是看表演那樣幸災樂禍了。


    我轉過去扶住他,卻被老班一腳給我蹬開了,“不要你管他!盡扯淡!”我站起來,憤憤不平的看著老班,他似乎看見我的凶險一觸即發,便扒拉開我。


    他扶起阿彪拽到座位上,然後怒目瞪著我們其餘的幾個人,“都回去!一千字的檢討。”


    過程雖然是觸目驚心,之後老班確實帶著阿彪去醫院檢查了的,無大恙。


    後來,老班對此事公開表示了歉意,善後事宜安排的也還算是周到的。


    就此之後,我們的懲罰大多數就成了寫檢討,就是體罰,也隻是較輕,形式而已了,很少出現此番景象。


    我臉上帶著老班的手掌印下課的,走出教學樓的時候,刻意的用手去擋,我是不是傻?用手遮住臉,多麽奇怪的動作,沒事兒也讓人看出來了。索性就那樣,隻不過,臉上火辣火辣的,我都生怕明天臉腫。


    我依然是以飛快的速度跑進了學校超市,那段時間,喜歡上了鴨爪爪這種零食,我買了兩個,撕開開始啃,沿著階梯往上走,這時候,教學樓裏麵的人才開始出來。


    上麵那條小路上也已經有人了,我隔遠了看見好像是餘沉沉,隻不過旁邊還有一個男生,我借著路燈,是可以將他們看清楚的,他們在上麵朝著這邊走過來,我於是可以看清楚他們的樣子。


    那個男生,清瘦,很高,看起來很幹淨,一頭的碎發,鋼絲眼鏡,黑色的外套,可以看見裏麵搭的是白色的長袖,運動褲……


    男孩子目視前方,雖說是看不見眼睛,但我想,有著這麽一副漂亮模樣的男孩子,眼睛該是清澈透亮的,往後待我見到本尊的時候,果然就是那樣,清澈如水的眸子,一個男生,生出這麽一雙迷人的眼睛,是很難得的。


    他隻是很自然的看著前麵,看著側影,我嫉妒了,就最表麵的現象來看,身高,模樣,男生身上的氣質,真可謂是天壤之別,讓一個男生感覺到自愧不如的男孩子,相信在女孩子眼中,就更是近乎神一般的存在。


    這叫什麽?不戰而屈人之兵?


    餘沉沉在他的旁邊,準確的說,應該是在他的裏麵,看樣子,應該是她挽著他的手臂,亦步亦趨的往前走,她應該在笑。


    我放慢了腳步,細細的看,他倆似乎在講些什麽,他時不時地搭個話,我撇撇嘴,嚼著鴨爪,伸手把嘴角的油給抹掉,心道:“哼!怎麽那個大胖子年紀主任還不出現?任由他們肆無忌憚的花前月下?”


    他們拐彎了,在我的前麵,我低著頭啃著我的鴨爪,像是受了傷的小狗在舔舐傷口。


    他摟著餘沉沉細細的腰,一步一步特別小心的走階梯,餘沉沉矮一些,他基本能夠將她完全摟住的,看著這一對金童玉女。


    我隻顧低頭往前走,並且加快了腳步,大有橫衝直撞的架勢。


    “嘿!”我聽見她叫了一聲——應該是在同我打招呼。可是我並沒有抬頭,隻顧著往前走。


    我不知道她處於怎樣的尷尬地步。


    這一刻,我切實的理解了朱自清先生《荷塘月色》散文裏的那句話,“熱鬧都是他們的,我什麽都沒有。”


    我到寢室的時候,宿舍的人已經開始學習了,這是這所重點高中特有的學習氛圍——秉燭夜讀。他們都在床位上支起一個小桌子,然後一掌台燈,至此開始學習。


    當然,這個我也是有的,隻不過我都是走形式,我往床上一坐,我覺得整個人都很累,今天,放假的半天,是同小廖一起度過的,我們逛了逛街,買了吃的。我們是步行,所以很累,沒成想,回來還挨了頓揍,挨了頓揍不說,接著就瞧見了餘沉沉。


    這個時候,我對餘沉沉隻是有著最初的印象,談不上好感和喜歡愛慕。有的隻是覺得淒慘——為什麽她們就擁有那麽美滿的時光,而我卻總是與慘兮兮相伴?


    天啦!這不公平。


    不是學渣,永遠不明白這份期許是多麽濃烈。


    我就那樣小心的坐在床上,等著老班來查寢,隻要老班一走,我便可以閉燈睡覺,開始我安穩寧靜的夜晚。


    即便是再怎麽錯綜複雜的事物縈繞在我的心頭,也要慢慢的入睡。


    睜著眼的時候,慢慢的想,原來我和小廖真是同道中人,他挨打,我還在默默的笑,現在倒好,輪到自己,卻是沒有那麽好笑,這就是後來麵對多麽滑稽的事物能保持嚴肅的緣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雪沉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篤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篤恨並收藏雪沉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