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訪之後,甚是憂鬱,甚至開始質疑我同魚餘沉沉的這一段是感情又沒那麽濃烈,不是感情,我們確乎就在一起了。去質疑自己的感覺真是令人感到痛苦,在自我安慰當中重新建立起信心來。


    心之所動,皆為感動。


    冷靜下來思考,在感性和理性之間周轉,也不是一點兒收獲都沒有,從中想到,生命當中,不應該隻有情感的泛濫,還包含著許多的因素,比如學業,還有生活,除了戀情之外,親情也是同等重要。


    我去找小廖,這些時候,他該還是在山上放羊,據他說,放羊的生涯並沒有因為家訪而結束,每天除了放羊,也要跟鍾靈通電話,講述著他的羊兒,他周邊的景觀,並且,他真是過起了遊牧的生活,領著一群羊去不同的地方找水草,翻過山,淌過河,進樹林,上平原,進荒野,吹著口哨,不亦樂乎。


    我騎車去找他,今天的目的地是一個叫黃土原的地方,那裏有一個羊場,你想來就來吧,隻管一頓飯,其它的事情自理,小廖就是這麽跟我講的,等我出現在黃土塬的時候。頓時便覺得來的時機不對,甚至想著就此折返,來這一遭,真是後了悔了。


    “陸地版的泰坦尼克號?”有些激動,但是眼前的情景,不得不令人感到心情亢奮,“行呀,你小子是真的會玩。”


    在光禿禿的山頭上,我到這個年紀,平生僅見到如此高端的浪漫,雖有抄襲電影的嫌疑,可現實當中表現出來竟然顯得那麽的讓人震驚。


    小廖,我很確定那就是小廖。女孩兒張開雙臂,作飛翔狀,在那高高的崖壁上,我用手擋住陽光,細細的看,確認那就是鍾靈,小廖摟著人家的腰,活脫脫的傑克和露絲。鍾靈閉著眼睛,兩個人沐浴陽光。


    回過頭來,看看我自己,車輪子上帶著泥濘,我取下安全頭盔,掉頭準備離開,心裏暗想到,“真晦氣!遇見這麽檔子事兒,這算怎麽檔子事兒嘛!”摩托車啟動,手機卻響了起來,“既然來了,就上來坐會兒,著急走算怎麽回事兒?”我看著小廖的方向,他二人已經分開。


    “你小子挺他娘的浪呀。”我說。


    “嘿嘿,嫉妒了吧,有本事把你家那位也帶來。”


    “啊呸!死渣男。”


    “隨你怎麽說咯。來吧,過來,我帶了吃的,上來野炊。”


    “野炊?這是野炊的麽?你是叫我來吃狗糧的吧。”


    “我可沒說你是狗。嘿嘿嘿。”在電話那頭賤兮兮的笑。


    騎上車子往那個方向去,穿過他的羊群,出現在他和鍾靈的麵前。“真有福分!”原先僅僅是知道他和鍾靈好上了,卻是沒有真正見過他們在一起的,小廖這個人,藏得太深,還幸虧是那份早戀榜,否則,現在我也是蒙在鼓裏的。


    鍾靈,在高一的時候,兩次校園晚會,鍾靈都是主持人,舞台上的鍾靈,便是格外的動人,令人永遠也想不到她可以和小廖在一起,而且,現在他就是個放羊的呀,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她很大方的招呼我。


    小廖依舊是那麽一副裝扮,沒有什麽變化,相比較起來,我們三個人,鍾靈不論是氣質還是衣裝,都顯得格外的素淨,我的衣服上,到現在為止,都還有在路上騎車卷起的泥。


    一塊不大的地方有一個帳篷,那個燒烤架子格外的顯眼,小廖坐在地上。邦邦兩聲,“兄弟!看我自己焊的架子,怎麽樣,看著還行吧!”


    “還湊合。”地上放著些燒烤食材,是現買的串串,還有果蔬一類。


    “好啦,開動!想吃的自己動手!”他和鍾靈開始忙碌起來,生火,調製佐料,將包裝的菜品散開。


    黑炭變成紅色,肉放到架子上,嘶的長長的一聲,他翻動著肉塊,鍾靈蹲坐在一塊事先就帶來的地毯上,能夠看得到,她的眼裏全是小廖,作為一個忠實的電燈泡,我把這一切都看不出來。


    一個人對於另外一個人的喜歡,眼神是不會隱瞞的。


    “鍾靈。”


    “誒!”鍾靈清脆的聲音答應著小廖,把佐料遞過來,再看看我的落寞,小廖想說什麽,卻又收回去,專注於烤架上的肉塊。


    “要不,我還是……”


    “你說呀?”小廖自顧自的往肉塊上撒料,抽空看一眼我的表情,那種最直白的表情是無法洞察我所想的。


    “我還是回去吧。”基於我的識趣,對於他們來說,二人世界會更加的浪漫。


    “別呀,怎麽了?不喜歡這兒?還是嫌肉不好?不行我一會兒再給你宰頭羊烤了?啊!哈哈。”我笑了,鍾靈捂著嘴巴嘻嘻的笑。“哦,忘了給你介紹了,這位,鄧華,認識不,我的死黨,給你提過的。”


    “嗯嗯,我知道,他經常給我說起你,你是一個特別有趣的人。”


    “那他一定是沒有說過我的好話吧。”我看著小廖,心想你們兩個人談個戀愛,還得把我拉進來做聊天的話題來源。


    “忘了給你說了,就是這小子,餘沉沉的緋聞男友,聯考之後,上演了轟動全校的英雄救美事件。”


    “哦哦,原來,你就是餘沉沉的……”


    “對,我就是。”


    “她怎麽樣了?”


    “回家了,但具體的情況我也無從知曉,我們……”我看著天上的白雲,心思沉沉。


    烤架上的肉飄出來香氣,叉了一塊,放進嘴裏,羊群在草地上吃草詢問他就不怕羊走失掉麽?他放下鐵筷子,說現在他已經完全跟羊群混熟了,對於每隻羊,還起了名字,比如洛洛,卡卡,特特……那都代表著某一隻羊。


    隻顧咬著嘴邊的肉,一嘴油,他們問起家訪的事情來,大略的講了講,他們也為我感到擔心。“哎呀,你這個真是不好說了,不過到了這個份兒上,就不要有什麽隱瞞,照實說。”我沒有想到,他也不相信我所說的,令我感到詫異之外,又覺得這是在情理之中的,也不去辯解。


    “聽說抑鬱症是很嚴重的心理疾病,如果不得到好的治療,會伴隨一個人很長時間。”鍾靈說起這個,小廖瞪了一眼,她便頓了一下。


    “是的,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是患上了精神疾病,也不願意去相信,就是這樣,我覺得她很好,這就足夠。”他們點點頭,又有一種共情或者憐憫的表情顯露出來。


    照著這個意思,那便是不論怎麽樣,我和餘沉沉都要走下去。這種決心,從我說的話裏麵就能預感到。


    “喜歡上這樣的一個女孩子,你就必須多費心,也比別人更加的艱難,麵臨的考驗和挑戰也隻多不少。”小廖說這話,活像是在學校被老師叫出去單獨談話時候:“要努力,你是農村學生,跟城鎮的學生有很大的差別,所以你要更加的、多倍的努力,才有希望。”真是如出一轍。


    他們終究是旁觀者,不能完全的體會到局中人的感受和想法,在上生物課的時候,生物老師有一個很經典的比喻,“不要做溫水裏麵的青蛙,青蛙在溫水裏麵,適應了溫暖的環境,隨著水溫的上升,上升到一定程度,水開了的時候,青蛙也就被煮熟了……”對此,我有另外的一種想法,那便是溫水裏麵的青蛙能感受到的溫暖,那一定是它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即便是斷送掉性命,亦不會離開。


    感情或者感覺這種東西,有時候就是這樣如飲水一樣,冷暖自知。


    “誒!說實話,我還是很佩服你小子的,平日裏慫的不行,關鍵時刻卻能挺身而出,是條漢子,也夠爺們兒!”小廖的話就是這樣,你得正著聽一半,然後在反著聽一半,不敢奢求從他嘴裏說出由衷的讚美的話,也不必介意他的譏諷。


    “你要是我,你也會的。是吧?”


    “嗯嗯。”他看著鍾靈,肯定的說道。


    “算了,隻要不被開除,我們就還有的玩。”他扔掉烤肉上的木簽子,走上前去,去看他的羊群。


    手指著不遠處的羊群,一個一個的數,嘴裏麵念著的,應該是他自己給羊起的名字,他拂了拂淩亂的頭發,嘴裏咬著一根手指,感覺到不對,轉身回來,抄起了趕羊鞭。


    羊丟了。


    我們三個人便停止了野炊,跟著小廖滿山遍野的找羊,一共是丟了兩隻羊,一隻叫萱萱,一隻叫卡布。跑到附近的人家去問,這片羊場很廣闊,在邊緣處才是樹林,一眼望過去,四周都沒有。我們分頭找。


    期間還嗔怪小廖,是他太過於自信,不關注羊群導致的。


    經過一戶人家的指引,我們便沿著路找,在一處窪地,大約已經離開了羊群有三裏地,窪地處有一汪泉水,泉水的岸邊,依稀見到兩隻羊並排走,等我們看到的時候,它們正在飲水。


    跑著下山,羊一見到人就往前飛奔,沿著那羊場小路,盡了全部的力氣,我們一路跟過去,小廖饒了一大圈,方才在它們奔跑的前麵攔截住。


    牽著養回歸羊群,小廖說這兩隻羊,他早就覺得是有問題的,卡布是隻公羊,萱萱是隻母羊。“它們在圈裏就眉來眼去,今天果然出逃了。”鍾靈聽了很好奇,說這一對羊也算是苦命鴛鴦。


    “竟敢私奔,不要命了!”


    小廖的左手、右手分別牽著一隻羊,但那卡布和萱萱老是往中間湊著,貌似還是要並排走,而且,作為公羊的卡布,很是氣憤,不斷的以羊角觸地。


    “看見沒有,萬物皆有感情……你要是再觸地,今天回去就把你烤了。”小廖用力拽著繩子,將卡布往上提。


    如果羊能聽懂人話的話,一定會很傷心,恐怕是要死命脫離繩子的束縛的吧。


    回去後,小廖吐槽道,“看看……昂……看看,那羊可真像你!”我並沒有理解他的意思,等到明白過來,才反罵他。


    我們收拾殘局,我方才離開。


    回到家之後,父親一如既往的大醉,不過,跟之前不一樣的是,他沒有醉倒,而是在門口的椅子上,臉朝天,半躺在椅子上,酒精的作用,已經讓他飄飄然,見我回來,剛走到跟前,他的大手猛然的伸出來,擋住我的去路。我很不屑。


    “你回頭去跟你班主任認個錯吧,咱們服了人家,人家就能網開一麵,你還能繼續去奔你的前途。”他咽了一口水,“你在聽我說話嗎?”仰著頭,好像是無力回過頭來看我,閉著眼睛,酒氣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很刺鼻。


    那把脆弱的木椅子,支撐著他的身體,搖搖欲墜,似乎下一秒就會崩塌掉一樣。


    “你看看,咱家這些個田地,還有竹林,還有山林,是生不出前程的,隻會將人耗在這裏,困在這裏,你不要這樣。”模糊的意識,艱難的說話,時斷時續。


    我扶起他來,告訴他回屋睡覺,父親卻格外的倔強,“你是不是認為我喝多了!兒子!我沒有喝多……嗯……我沒多,就是心裏燒得慌。”


    他閉著眼睛,我站在他的麵前,等到他不說話,我方才走開,聽母親說,老爹給班主任通了電話,人家嚴正的說明要開除,並且說是學校領導的決定,一下,我原來就抬不起來的頭,一下就掉進了土裏一般,直覺得憑空的五雷轟頂,不可挽救。


    “這個電話不該打……不該打呀。”我以為是父親主動打的,母親可憐的搖搖頭,她的眼裏就要湧出淚水一般。登時,一股恨意湧上來,“王長風,你行……你……你太殘忍。”繼而又將這種恨意傳遞到自己身上,那種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咎由自取,自作自受等等一些列的詞語在腦海中晃蕩,即便不止一次的去想最壞的結果,最壞的處理結果莫過於此吧,可是有一點,始終想不通的便是從頭到尾的想,我依然認為我是沒有太多錯誤的,至少,談不上罪惡。


    至此,就又把之前的故事再細細的回想一遍,為什麽我覺得有驚無險,雲淡風輕的事情,在他人看來,卻是莫大的罪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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