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行:初離〉


    「未知時間」


    「幽冥,審判司,藏書樓」


    『承天地之愛戴,集萬物之靈力。九霄之神始創神器,庇佑眾生。又以清晏之「萬象森羅」、歸世之「寒淵」、歲豐之「涅盤」、楚藜之「初黎」、望舒之「月瀆」為最。』


    “這些神器前的名字……就是古書裏記載的神君?”葉願端正地坐在藏書樓頂層,仔細翻閱著典籍。


    幽冥裏為數不多的記載九霄的典籍都在這藏書樓裏,「血脈審判」風波過後她倒也沾了花念的光,得了審判長的應允來此進學。


    日暮西山,樓閣間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葉願回過神時,正對上蒺藜好奇的目光。


    “啊,蒺藜……審判長,您怎麽也來了?”葉願有些驚慌的用袖子蓋住書本。


    “我們也算同齡人的,葉願姐姐沒必要這般拘謹。我又不像師父他老人家對吧?”蒺藜整了整衣物,徑直在桌前坐下。


    “叫我名字就好。”


    “……好的,蒺藜先生。”


    蒺藜笑了笑,眼神不自覺的落在被遮了個嚴實的書上:“葉願姐姐的書,我能看看嗎?”


    葉願的臉上閃過一絲慌張,但還是把書遞了出去。蒺藜撫過封頁上的字——《九霄筆錄》,他顯露出幾分驚訝:“葉願姐姐還喜歡看這些呀!”


    “……興趣使然。況且,我並不認為幽冥和九霄的關係會一直僵化著。”


    “很新奇的見解。不過我想說,”蒺藜故意停頓一下,雙手托著下巴撐在桌子上,直麵葉願無畏真誠的眼神,“不論喜惡,不論好壞,書籍帶給我們的都是知識。對吧?”


    葉願有些驚訝他的說法,這倒和她的想法不謀而合。


    “你看到哪裏了?”


    “才剛看到神器篇……我對它們很感興趣。”


    “是嘛,”蒺藜隨手翻到書裏折角的地方,“葉願姐姐看到「初黎」了嗎?我們審判司的那柄就是它!”


    “是,也謝過前審判長對小念的抬愛。本來這劍應是交付給……”


    蒺藜連忙搖頭打斷她的話:“噓!可別叫師父聽見了!小念嘛,他比我更適合初黎,看他在審判庭上那股狠勁就知道啦!”


    蒺藜笑眯眯的晃了晃腦袋,指著書上畫著的初黎悄悄說著:“初黎劍真的很可惜。原本位列神器實力不俗,或許是九霄發生了什麽,才讓他留滯在幽冥。終日被鬼魂之力消磨,再難比肩神器。”


    葉願順著他的話端詳初黎劍,而下一頁上畫著的似乎是一具精致的劍鞘。


    “可我覺得……萬物初生都是同一起始,靈族後來雖偏居幽冥四周,卻並不見得不如九霄之神。”


    蒺藜聽著她的話有些愣神,他很久都未聽到如此違背常理的話了。


    “但我從未聽聞有靈族能比肩神明。”


    “鳳城新任城主當年憑借神器尚能使上一任「歸世」隕落,如今靈界發展更快,我們未必會輸神明。再說,九霄最原初的楚藜神君不也是靈族嗎?”


    葉願堅定的眼神落在書中的初黎劍上。蒺藜驚訝的捂住嘴,小聲試探著:“葉願姐姐,你該不會是想……”


    “初黎劍很喜歡小念。墮落的神器和幽冥千年一遇的天才一起,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亦有盡時。”


    “你,厭惡九霄……”蒺藜垂下眼眸。


    “我不知道,我自生來便是如此。可能是因為幽冥對我來說……太像家了。”


    “葉願姐姐,”蒺藜抽出葉願手裏的書,把書對著她,指尖撥開下一頁,“其實蒺藜也喜歡這個願望。”


    書上描述的,是一處荒無人煙的山,狀如玉骨,形似蝶翅。


    『這個……就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了。』


    「現實時間,兩天後」


    「靈界,蝶骨山」


    細雨微蒙,沾濕蝶衣。入此山者,心需虔誠。不懼過去,不問前路。


    『你到了?』是“風望”來的通訊,但折願並不打算回複。畢竟那人早已不是當初在蝶骨山和他合作的那個風望,被生父改造成切片,還真是可悲。


    既如此,想要通過他近距離接觸004的想法也行不通了……倒也隻能聽那家夥的重回楚藜地宮了。


    過了很久,她才收到新消息:『量力而行,大人不留無用的棋子。』


    『滾。』


    折願反手扔掉通訊,撐著傘踩著細碎的石子上山。很快,她找到了當初她在蝶骨山上的終點——供奉神君楚藜的地宮。


    似有感應般的石門應聲大開,折願收了傘緩步踏入,她輕聲念叨著虔誠的“咒語”:


    『不論善惡,不論始終,不畏命運。』


    〈第九行:重啟〉


    「混沌時間,未知地點」


    “咳咳,有點奇怪……咳,五天前,我在附近海域撿回了一位美麗的,啊呸,一個男人。但他真的好好看……”


    我這是……在海底?


    “秉承著誰撿到就歸誰的道理,我帶他到處閑逛。直到前天,我才發現,我好像對他……一見鍾情了。”


    這說的是什麽歪理?


    “昨天我帶他去見了族長,老頭子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想法。但老頭子似乎很討厭他,讓我盡快把人送走。雖然潮汐一直避世,但也不至於怕成這樣吧?”


    等等,潮汐?


    “不過也有好消息啦,昨天他也告訴了我他的名字。他叫「綾」,很好聽吧。”


    ……想起來了。是花念說要給我看潮汐往事,說是能找到關於我的東西。


    “可是綾體質太弱了,昨天陪我巡海回來就病倒了。我這才想著趁綾睡覺,悄悄把這幾天的事錄下來!以後這就是我和綾的共同回憶啦!”


    所以到底是哪個**在旁邊嗶嗶賴賴的?


    韓澄瀾實在忍不住,猛然睜開了眼,入目卻是淡藍色的珍珠帷簾。轉頭去看時才發現……


    『噢,這人長的真像我。』絮絮叨叨的少年似乎受到了驚嚇,慌張著把錄音用的海螺藏在懷裏。


    “你你你……咳,你醒了?”


    『他怎麽扭扭捏捏的?不對勁!』韓澄瀾此刻有了一個荒謬的想法。


    “鏡子。”話出口時的聲線足夠震驚韓澄瀾一百年了,緊接著一麵鏡子穩穩的落在他手中。


    『……焯,我怎麽變成喻澤綾了!』


    看著少年有些羞怯的別過腦袋,韓澄瀾此刻也不想管什麽記憶不記憶的了,他隻想先回去把花念揍一頓。那混蛋該不會是把他房間的vr遊戲當成記憶給我了吧?


    不行,這能忍?


    “我剛剛聽到了,你說族長要你送我走。”韓澄瀾被迫調整了表情,開始角色扮演。


    “你聽到了?不不,沒關係的,老頭子隻是……”


    “這就走吧,”韓澄瀾頂著喻澤綾的臉十分懇切握住少年的手,“出口在哪?”


    『這人也太聽話了吧?絕對不是我。』韓澄瀾被失落的少年送離了潮汐,少年落寞的背影讓他感慨萬分。


    『如果真是遊戲的話,我這也算是速通了。』


    然而,意料中的清醒並未來到。如同結算畫麵一樣,整座潮汐古城頃刻間被暴風雪掩埋。韓澄瀾還沒來得及吐槽海底怎麽會有暴風雪,風暴侵蝕著他的腦海,淹沒一切。


    『記憶錯亂……重啟中……』


    醒來時,麵前依舊是帷簾和少年。


    『離譜,什麽玩意?』少年的模樣不改,韓澄瀾強忍住心裏的疑惑。沒法速通,那就順著這位……npc的意思來?


    “綾!出去吃飯嗎?”


    “好。”


    “綾!一起去街上轉轉?”


    “好。”


    “綾!今晚去看燈會嗎?”


    “好。”


    “綾!給你做的新衣服!”


    “好。”


    “綾!我可以娶你嗎?”


    “好……哎?!”


    “綾?”當少年在燭光中掀開他的蓋頭,一臉期待的時候。韓澄瀾已經顧不得去思考自己是什麽時候穿上的這身紅嫁衣,他反手拍飛少年,一路磕磕絆絆地跑出潮汐。


    暴風雪一直到少年追著他到門口時才開始,這一次,他親眼看著少年被冰雪吞噬。等到重啟時的頭疼結束,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帷簾和……嫁衣???


    少年依舊在重複那些話,對他身上的嫁衣視若無睹。韓澄瀾拉著少年出門,嚐試著在不同時間和地點去往出口,循環往複……最後一次醒來時,他已經懶得說話,幹脆躺在床上整理思緒。


    『暴風雪的侵蝕對象是這家夥,而且必須是我在門外他在門內。以及,嫁衣一直沒有消失,難道是關鍵是結婚?搞笑呢?』


    秉承著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理論,韓澄瀾乖巧的陪著少年又一次走在街上。


    『每次上街的時間是一致的,但我每次的話和動作都不一樣。若蝴蝶效應在此存在,應當有變化才對。但街上所有的商販都在重複同一件事。尤其是那家賣衣服的李娘子,她家除了我們根本沒人去,有一次我故意沒去在門外觀望,卻聽到她說今日生意興隆……』


    “綾?你不舒服嗎?”少年看著韓澄瀾一直在發呆,焦急的湊到麵前查看。


    “哦,我沒事。”


    『是了,整個潮汐人雖不多,但能根據我的變化做出反應的,隻有這個人。』


    『所有的節點都試過了,難道我應該阻止暴風雪的來臨嗎?在那一天?太奇怪了吧!』


    “那個……”韓澄瀾對著少年喊自己的名字還是很別扭,“我們今晚就結……成親。”


    『豁出去了!』


    等到少年再一次滿懷期待的掀開蓋頭,韓澄瀾狠下心再次推開他。隻是這次,他把少年一人關在了房內,轉身瀟灑的走向出口。


    『萬事大吉~嗯?不對勁。』走在夜晚的街上,四周安靜的可怕。前幾次晚上和少年出門時,這些商販可是要敬業的重複同一個動作到天明的。今晚,卻空無一人。


    韓澄瀾皺緊了眉頭,不遠處華麗的新房裏突兀的傳來一聲悶響,還沒等他跑回去,暴風雪突然肆虐,埋沒一切。


    等到韓澄瀾從雪地裏爬出來時,正對麵是被形似寒淵的利劍刺穿的少年,四周也早已化作了冰雪的舊址,無數的墳塚圍繞在他的周圍。


    “這是怎麽回事……誰在後麵!”強大的靈壓從後擠壓著他的身體。


    『可惡,根本動不了。』


    來人從後攬住他的腰,鼻尖觸碰到他的頸窩,呼出的卻是冰涼的冷意,令他的身子微顫。


    “不是他啊……也是,他要是想見我,何必兜這麽大圈子。”


    『好熟悉的聲音。』


    “你是誰?”


    男人輕笑,似乎是貪念頸間的溫暖多蹭了兩下:“不認識我就敢進潮汐的記憶裏亂晃?還代替他與我成親?”


    『他是潮汐的人?不是,你以為我想和你成親啊?』


    韓澄瀾盯著少年屍體消失的地方,咬牙切齒:“依你所言,我現在該是個寡夫。你和這人根本不是同一個吧?”


    “嗬,或許吧。”男人捉住韓澄瀾的手腕,輕易地用靈力割下他袖口的一段絲綢。


    “你你你幹什麽!”


    柔軟的紅綢勒住韓澄瀾的眼睛,男人的手法十分粗暴,隻為了遮住他的眼睛。忽然,失重感降臨,他被男人打橫抱起潛入深海。


    “小子,忘記這裏的模樣和我。哦對,你的身體我征用了。”


    『你有病吧?忘不掉!怎麽想都忘不掉!也不許侵犯我的身體所有權!』


    「現實時間,淩晨4:27」


    「無夢眠,五樓,韓澄瀾臥室」


    感受到床上人的動靜,花念猛然從床沿上彈起腦袋。


    “你……”


    “絕對沒有特意守著你的意思,隻是怕你死在我給的記憶裏,”花念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起身照了照鏡子,嘀咕著,“還好,沒有黑眼圈。”


    “所以是怎麽回事?隻是一段記憶而已,你是怎麽做到看了五個小時的?反複觀看嗎?”花念打著嗬欠嘲諷著。


    “嗯……待會和你說吧,我想先休息會。”


    “睡覺?”花念疑惑的看著韓澄瀾,“馬上六點了,你最好先起來跟我去開會。”


    韓澄瀾愣了一下,點點頭。等到韓澄瀾整理好衣服走到花念麵前,冰冷的槍口抵上了他的胸口。


    “韓澄瀾”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但上麵的雷靈足夠強大,他選擇按兵不動。


    “他在哪?”


    “這個笨蛋身邊居然還有你這樣敏銳的人。”


    花念強撐著一晚沒睡的腦袋和這位外來者對峙:“氣息明顯不一樣,你也沒想隱藏的意思。你想做什麽?”


    “來找個人。一個藏藍色長頭發的男人,長的……比你好看。”


    “是嗎?”花念把手放在扳機上,“這話我不愛聽。”


    “告訴我他的下落,我就讓這個人回來。”


    “韓澄瀾”微微一笑,既然這個人能給出記憶,必然也認識這份記憶的主人。


    “那真不巧,他今天剛離開,你來晚了。”


    “韓澄瀾”眯起眼睛笑著,稍稍往後退了點,冰冷的銳器就入侵了他的脖頸。啊,原來還有個人在。


    “好好,這次就先算了。”他閉上眼睛,稍稍用了點靈壓,花念握著槍的手腕微微顫抖,“小家夥,下次可得看好他了。”


    “他……”花念明顯感覺到這人的實力遠勝於他,喻澤綾居然招惹了這種人嗎?


    “居然喊我小家夥?”


    葉哲收回鐮刀扶住暈倒的韓澄瀾,才剛把人扶回床上,韓澄瀾蹭的一下坐起,懵逼的看著周圍。


    “喲,醒了?”


    韓澄瀾轉頭看到熟悉的麵孔,長籲口氣倒回了床上:“醒了……你那給的真的是記憶嗎?”


    “當然。我也還記得,那是喻澤綾當年背叛潮汐的事。”


    “背叛?”韓澄瀾又一次從床上彈了起來,“我完全沒看到好嗎?那裏麵就跟vr遊戲似的,一直在循環,而且我還是喻澤綾的視角。”


    等韓澄瀾一通輸出講完經過,房間裏安靜的可怕。花念瞪著眼睛不敢相信,這份記憶他也看過,分明是喻澤綾在潮汐掀起大亂,最後螣城一舉攻下潮汐向雲螭宣戰的事。怎麽到韓澄瀾那裏就變了?


    一時間眾人啞口無言。


    “先不管了,回頭我再去查查。你先好好休息。”花念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嗬欠。


    “行。”看著花念困得不行的模樣,韓澄瀾也知道他們一直在守著自己。


    畢竟剛剛那家夥占用他身體時,外麵的事情他也看得到。


    那個死變態最好已經走了。


    “小子,你似乎在想一些很失禮的事?”


    “你怎麽還在我腦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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