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沒有說話,隻是退到後麵安靜的站著,仿佛失去靈魂。月長熙幹脆上前查看喻澤綾的傷勢:除了垂下的手臂在流血、麵目蒼白外,無其他外傷。


    “別動。”月長熙在虛弱的呼喚裏停下療傷的動作,萬分不解的看著堪堪睜眼的喻澤綾。


    手腕流出的血液一滴一滴融進雪地,被雪下貪婪的惡鬼爭搶著。


    “瘋子,不出半個小時你就該成廢人了!”


    “與你無關,”喻澤綾勉強被人偶扶著坐起,手依舊下垂著,“你們,來這裏找月瀆碎片?”


    “你知道在哪?”月長熙懶得管他,自作孽,死了算了。


    人偶攤開手,銀色的月瀆碎片緩緩出現。


    “你!”


    “去前麵,等一個人,”人偶乖巧的把月瀆碎片放在喻澤綾鮮紅的手心,他卻像沒事人一樣把玩著這件小物什,“我就把它給你。”


    一個瀕死的人,有什麽資格威脅他?


    “憑什麽幫你?你還當自己是隊長?”


    『隻要他敢說是因為前輩,我就……』


    “就憑……蕭不在這裏。”喻澤綾說完沒管一臉詫異的月長熙,反而偏著頭,意味深長的看了眼萬象森羅。


    『什麽意思……』


    喻澤綾並未因為受傷而活動遲緩,他看起來更像一條剛剛冬眠醒來的慵懶的蛇。


    『是的,蛇……』在月長熙恍惚的時候,火紅的蛇瞳凝視著他的眼睛,似乎有什麽在蠶食他的意識海。


    “夠了!吾幫你就是!”萬象森羅突然上前拽月長熙,奈何對方就跟木樁一樣一動不動。


    握著月瀆碎片的手輕輕勾住月長熙的脖頸,整個人更是不受控製的前傾,脫力倒在喻澤綾肩上。


    他歪頭,勾起一抹淺笑。萬象森羅是神器能不受這種低劣的控製,但隻要有足夠分量的人質,也就無需多費力氣。


    “我一開始說的,本就是你。”


    “人還要一會才到。”人偶托起月長熙,讓他斜坐在喻澤綾身旁,後者輕輕拍著他的後腦勺,特意給了萬象森羅機會提問。


    冷汗浹背,萬象森羅能感受到喻澤綾不同往日的靈壓。這感覺極似“神”……所以受傷的手臂和蒼白的神色,都隻是他的偽裝嗎?


    “你隻要人?”


    “嗯。”


    雖然不知道喻澤綾嘴裏哪句才是真話,但萬象森羅看在夏蕭的麵子上還是信了他一次。


    “你究竟是什麽時候……”


    “對了,”喻澤綾突然打斷他的話,“你們躲避的那道視線,是‘新神的視線’。他對蕭,似乎格外感興趣呢。”


    「潮汐舊址,正門附近海域」


    『怎麽會……』萬象森羅走在路上,緊咬著下唇。


    『成神?他們沒有可繼承的神隻,這麽短的時間內怎麽可能做到!』站在潮汐正門外,他感受到自己猛烈的心跳——他所遵循的法則正在被打破。


    海底平靜,他甚至感受不到之前的視線,更別說什麽半死不活的人了。


    『糟了!』


    當喻澤綾踏雪而來,所有的一切都無可挽回。


    “沒想通嗎?”喻澤綾攏了攏披肩,平靜地看著正聚集靈力突破屏障的萬象森羅。


    根本沒有需要救的人,從頭到尾,他都隻是想把月長熙和萬象森羅分開。


    “靈界成型之初便誕生的你,以及你輔佐的那些人——鳳玄、清晏、照宜,都是一樣……”


    “風綾!”


    “……頑固不化。”


    “你到底想做什麽!”


    對於萬象森羅打斷他說話的行為,喻澤綾也不惱,他前進了幾步,貼著屏障的另一側,用隻有萬象森羅能聽到的聲音悄悄說著:


    “怎麽了?你是覺得我配不上那個姓氏嗎?”


    指尖陷進屏障裏,裏麵的靈壓絞地他生疼。


    “你陪在鳳玄身邊多少個春秋,早就融合了他的古板。到了現在,你還覺得神級必須通過繼承達到嗎?它和我一樣,我們都創造了新的自己,是你無法理解的‘新神’。”


    他抽出顫抖的雙手,眼尾泛紅。他不能,絕不能傷害夏蕭的身體:“這不對!「歸世」已經死了!你作為她的繼承者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神!”


    “聽不懂啊,也沒關係。那你總該明白,靈力再怎麽充盈的潮汐舊址,也抵擋不了「神」的視線。如果我不在這裏,你們早就該躺在它的實驗室裏了。”


    “月長熙……你要對他做什麽?”


    “你已經習慣這樣喊他了呢,但我要做什麽無所謂,更重要的是你該做什麽。”


    喻澤綾敲了敲清脆的屏障,試圖引導萬象森羅的注意力。


    “幽冥,已經遭殃了。現在,你該馬不停蹄地趕去救人。”


    “以免——重蹈覆轍。”


    喻澤綾的話輕飄飄的砸在萬象森羅的耳朵裏,壓的他喘不過氣。


    『他從哪裏知道的那些……吾不能,不能重蹈覆轍!』


    『夏蕭不能死!』


    總算送走了萬象森羅,喻澤綾回到寒潮之內。


    “你就這麽喜歡出力不討好。”


    “你不也一樣?”扔掉礙事的外套,喻澤綾坐到他身邊。


    “我對你們的恩怨沒興趣。”南禮臉色蒼白,血液順著下垂的手臂流出,融進雪地,一如先前的喻澤綾。


    早在月長熙兩人進入潮汐之前,喻澤綾就已設下了障眼法,他們所見到的傷者,實則是不久前被他藏在這裏的南禮。


    至於南禮是在何處惹了一身傷,喻澤綾又是如何到成神的,無人知曉。


    喻澤綾抬起南禮的手腕,看著滴落的血水:“你果然,是他的後代。”


    南禮沒說話,答應幫喻澤綾進入螣城是他滿盤皆輸的開端。不僅暴露了身份,還被迫成了他成神的墊腳石。


    但他也無法否認喻澤綾說的事實——嚴格意義上說,他是潮汐唯一的後繼者。


    “你很樂意看我失血而亡?”


    “不急,這不是給你抓了個醫生嗎?”


    月長熙才勉強掙開意識海的束縛,就聽見喻澤綾玩笑般的話。轉頭看時,喻澤綾已經蹲在他麵前,把身後的南禮遮了個嚴嚴實實。


    『幹嘛啊,有這麽求人的嗎?』


    喻澤綾湊近了點,對上他的視線。


    『不對!不能看他眼睛!』


    看著月長熙突然閉上眼睛不亂看,喻澤綾挪開身子,伸手勾起月長熙姣好的下顎。


    “你幹嘛!嘶!”


    下巴被捏的生疼,或許是因為喻澤綾成神之後控製不了力道?


    “別鬧,”喻澤綾低下聲音,複又鬆了些力氣,“抱歉,不是在說你。”


    月長熙似乎明白了什麽。


    “……你把他們,都吞噬了?”


    “你倒是反應快。”


    這就對了,喻澤綾這次目的就是尋找風望剩下的五個切片,融合了兩個強者的力量,成神倒也不是不可能。但這種不被九霄承認的做法,喻澤綾現在頂多算是個偽神。


    “那你還在這裏跟我耗著?”月長熙還不清楚萬象森羅已經離開,盲目的拖延著時間。


    “這也是必要的一環,和萬象森羅離開一樣重要。”


    “什麽?”


    “追蹤你們的視線已經回到了幽冥,還需要我多說嗎?”


    『幽冥?!完蛋了,前輩還在那!』突然的掙紮打了喻澤綾一個措手不及,但很快又被他重新壓製住。這次,喻澤綾幹脆跪在月長熙身上,用腿壓上他的手臂,手掐著下顎往上一推,月長熙的腦袋也被摁在地上。


    “與其掙紮,不如和我說說剛才的感受?畢竟我也是第一次使用這類侵蝕精神的力量。”


    “你有病吧!”下巴被摁住,月長熙發音都有些不準。


    “嗯?那要不再試試?”


    “滾蛋!放開我!”


    “真的不睜開眼睛嗎?我保證這次不會太疼,神的力量可是千金難求的哦。”


    “勞資管你是什麽偽神新神!滾開!不然第一個殺了你!”


    喻澤綾放任月長熙掙紮坐起,夏蕭遇到危險時,他總是最激動的那個。但他仍然沒睜開眼睛,這可不太妙了。


    “不錯的反應,”月長熙有那麽一瞬間的愣神,但這並不妨礙喻澤綾接下來的話,“那麽,閑聊到此為止。”


    “現在,睜開眼睛。”


    突然出現的人偶把冰冷的劍靠在月長熙脖頸上,逼迫他做出抉擇。


    “你必須記住這種感覺。”


    喻澤綾俯身,修長的指尖點上月長熙的眉心。他看見一雙明亮的金瞳睜開,是意料之中的答複。


    是的,你們這樣選擇便好。無需奔赴死亡,自有人背負罪孽。


    “記住這種,意識海被擠壓,靈魂被裹挾著下沉的感覺。”


    “記住這座,徘徊之人無法逃離的——”


    “囚籠。”


    侵蝕進行的很順利,而喻澤綾給他的第一條指令就是治療南禮。


    “你打算去哪?”南禮離開時,特意留意了下喻澤綾的狀態。


    “不知道啊,回螣城應該還要幾天後。”


    南禮沒再理他,獨自朝著潮汐深處走去。潮汐舊址幾乎無人踏足,是個藏匿已死之人的好地方。


    對月長熙的第二個指令,關乎月瀆。


    “接下來,去一個掛滿紅綢的小屋子裏,床頭櫃的第二格有一個小盒子。那裏麵才是真正的月瀆碎片,剛剛那個是逗你玩的。”


    月長熙機械地點點頭,朝著另一邊走去。出發之前,喻澤綾拉住了他耳語一番。


    “拿到了就睡一覺吧,暫時還沒有你的戲份。”


    他記不太清那時喻澤綾對他說了什麽,隻記得自己恢複意識之後,抱著盒子倒在布滿紅綢的新房裏。


    “前輩要是出一點事!你他媽必定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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