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再次握回寒淵劍,「潮汐」也來不及回味過往。裂縫裏的魘本就一直緊盯著這兩個入侵者,現在他們當著麵的搶奪同類的身體,這無疑引起了魘的憤怒。


    一些暴躁的魘已經衝到了「潮汐」麵前被他一劍斬下。


    “我隻說最後一句。”


    “韓澄瀾,”「潮汐」翻身躲過魘的偷襲,寒淵也暗自積蓄起自身所有的能量,“你不會真覺得他故意穿那身衣服來是為了我吧?”


    『你?!』


    「潮汐」才懶得等韓澄瀾的頓悟,趁著魘被他們吸引了全部注意,直接引爆了地牢的牆壁。


    “寒淵!”


    寒淵應聲化作人形,在「潮汐」的意識離開韓澄瀾身體的一瞬間,把韓澄瀾連拽帶扔地丟出了地牢。


    海水瘋狂湧入,淹沒地牢,滲透進裂縫。「潮汐」將意識撕裂徹底融入海浪,而寒淵把劍插進裂縫前的地裏,將身體裏所有的靈力和能量引爆。


    以她為中心,海水一寸一寸的凍結。擠在裂縫裏掙紮不能的魘凝固在原地,就連寒淵自己呼吸出的泡泡也被冰棱戳破。


    更多的冰棱從她的身體裏長出,幾乎要將她撕碎。從未如此驚清晰的感受到疼痛,就連記憶也在此刻鮮明無比。


    “「潮汐」……”


    “我在。”海浪中的「潮汐」也因為冰封奄奄一息,他終於迎接了真正的死亡。


    “我想起來了,我還沒能……和他告別。”


    她踩著滿地野蠻生長的冰碴,繞過寒淵劍靠在裂縫裏,任由還能行動的魘抓傷她的軀幹。


    “但他和我不一樣……他還有要保護的人。”


    冰棱毫無停歇的意思,反而借著猙獰的傷口瘋長,頃刻間就將裂縫與另一端的石門凍結。


    “而我,選擇為這片淨土獻上一切。”


    “辛苦你了,寒淵。”


    千裏冰封、萬裏雪飄。寒淵獻祭的能量足以讓冰棱圍繞、冰柱橫立。冰雪蔓延,一座自海底拔地而起的冰山突出海麵,正好被四周高大的雪山所包圍,無人察覺這裏的異變。


    當韓澄瀾緩過神從地上爬起來時,眼前早已沒有什麽地牢,空有一座如那人般冰冷的海底冰山。


    上一秒還在嘲諷自己的「潮汐」、一直以來幫助自己良多的寒淵……兩個活生生的生命就這樣獻出了所有。


    韓澄瀾跌坐在地上,他艱難地接受著又一次的死亡。一直等在門口的喻澤綾繞過失神的他,將早已折下的藍花丹輕放在冰山腳下。


    冰棱上殘留的靈性凍住藍花丹的根部,微風拂過,仿若「潮汐」將花枝強塞進少女手中。


    “他們……”


    “封印的代價。”


    喻澤綾雖然沒明說,但韓澄瀾憑借記憶也能猜到:如果不是寒淵自願獻祭生命,此時此刻被埋葬在冰山之下的就該是他。


    “要在這裏陪會他們嗎?”


    他知道韓澄瀾隻是沒有緩過勁,他需要給予對方一點時間彌補。至於他們之間的事,稍後再說吧。


    “你還有事要做,是嗎?”


    喻澤綾點頭:“我在以前的客房等你。”


    他沒必要多說什麽,緬懷的話他在韓澄瀾來之前就已經說的夠多了。尊重命運的存在,他們才能獲得反抗命運的資格。


    韓澄瀾坐在冰山腳下,伸手貼上它寒冷的表麵——這並不冷冽,這是兩顆赤誠的心。


    【5.4】


    韓澄瀾在原地安靜地坐了一會,但他仍然很難形容自己現在的狀態。


    即使罵「潮汐」是瘋子、變態,但也無法否認他對誕生之地的熱忱;即使和冷淡的寒淵交集不多,但也無法否認她對潮汐的忠誠。


    可是,自己呢?


    他也曾在同類與大義之間徘徊,甚至妄想過裂縫與靈界共存;他也曾貪戀生靈的情感,許下成為人的願望,哪怕他自己早已忘記,喻澤綾也會竭盡全力地完成這份夙願。


    『那麽,潮汐於我而言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踩著滿地的碎冰前進,在雪地裏留下一路深深淺淺的腳印。


    他試著逆流而上探尋自己的經曆:


    「潮汐」說喻澤綾今天那一襲紅衣是婚服——他在花念給的記憶裏也看見了結婚的場景,可那不是假想,而是曾經「潮汐」為喻澤綾布下的局。


    喻澤綾又是為誰而著這紅妝?他還能回憶起失去記憶後彼此初見時自己漏跳一拍的心跳,可那不是最初的悸動,而是喻澤綾在潮汐拈花回眸的一眼萬年。


    你愛著我,是嗎?他拚湊起零零碎碎的記憶碎片:他會耐心地聽我提問,會乖巧地吃下早餐,就算生氣也喝完了床頭櫃上的熱牛奶,就算笑我漏洞百出的謊言也不會拒絕我,哪怕動了強製推開我的念頭卻因為害怕傷害我而變更計劃……


    而自己給予他的永遠是一個落荒而逃的背影。


    不管是人偶還是魘,你為什麽要愛上我這個沒有情感的怪物呢?


    『偏偏於我的理性而言,潮汐是家、亦是彼此。』


    顫抖的指尖推開客房的小木門,吱呀一聲驚落了錦緞,紅綢交錯的最深處本該是新婚之人對鏡描紅之處,那兒此刻卻端坐著一個惆悵的背影。


    在韓澄瀾呆坐的時間裏,喻澤綾在熟悉的房間裏落座。他瞧著鏡中憔悴蒼白的人兒,被這身紅裝襯的更加寂寥。


    摸遍了桌麵也沒找到簪子,索性邊將長發散下,擋住身後精繡的紋樣——有些粗糙了,他會喜歡嗎?


    執起細筆,側過臉憑借印象畫過,留眼尾一抹赤紅——手藝倒是沒生疏,他應該瞧不出漏洞吧?


    指尖磨過胭脂,輕點絳唇,遮掩眉眼間的疲態——簡略了點,反正他也不一定看到……


    伸手勾下鏡子上斜掛著的蓋頭,覆上頭頂,鏡中模糊的木門逐漸染上豔紅——沒關係的,就算他轉身離開也沒人會強迫他。


    於是當紅綢被風掀起,韓澄瀾一眼便看見了喻澤綾盛裝等待的身影。他呆呆地站在門口,本以為喻澤綾會轉身嘲笑他的膽怯,而那人卻隻是安靜地坐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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