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他被風玨搶先了一步。與風玨隱藏靈痕的拙劣技巧相比,他會的保護手段隻有「解剖」一種。


    把珍視之人徹底解剖,除了自己沒有人能再找到他、傷害他。這是他最擅長的手段,這種的風格一直持續到他遇到誤入山頭的葉哲葉彤兄妹。直到那時候他才明白了什麽是啟明人的「保護」,他才知道「解剖」對啟明生物來說意味著什麽。


    但他早已對南禮的身體上癮,解剖的欲望已經無法被根治。


    日常緊鎖的大門被推開,許久不見的人第一眼看見他就表現出了驚喜。南禮背著手一蹦一跳地靠攏蘇沐,活像一隻回到了大海的小魚兒。


    他一反常態地擁抱住蘇沐,將對方的雙臂緊緊禁錮住:“你回來啦,蘇先生。”


    “……無我告訴我,葉哲……”


    “你喜歡他,”南禮靠在蘇沐的肩膀上,輕聲問道,“還是喜歡我?”


    蘇沐閉上嘴,他清楚地明白南禮話裏少說的動詞。他歎了口氣,利用「無我」輕易抽出雙手回抱住南禮:“你給權柄取了什麽名字?”


    “這不重要,”南禮輕輕撥開蘇沐頸後的碎發,唇邊溢出的語句吹散了蘇沐的「心」,溫暖了近在咫尺的寒芒,“我喜歡你呀,蘇先生。”


    蘇沐默默地替南禮補充上缺少的動詞——解剖。


    他閉上眼,第一次在危險臨近前撤下了「無我」的防禦,任由被南禮藏在手中的匕首刺向頸後。


    如你所願,我也從沒體驗過「被解剖」的快感。


    【a-啟明星】


    灰色地界連綿起伏,自夢境裏的衿歆樓出現異常後,“花念”就站在這片霧蒙蒙的空間裏一動不動。


    難得的安靜時間,他沒有再去追獵任何闖入者,就像葉哲飄在他對麵未有言語。


    但這裏是變化無窮無盡的夢,短暫的死寂並不能喚醒任何事物。


    葉哲不知道自己現在能否被看見,但還是試著問出:“你在看什麽?”


    意料之外的他得到了回應。“花念”沒什麽多餘的動作,他隻簡單地動了兩下嘴皮:“看你。”


    終於有人能看見他了,他本該如此慶幸。但當夢境裏的一切都消失獨留下“花念”的時候,葉哲感到了恐懼。


    他沒能在這片夢與夢的連接空間裏見到影響這一切的異客,反而因此與“花念”麵麵相覷。葉哲很快意識到了,夢境的創造者是眼前的“花念”。


    “……為什麽?”葉哲看著自己仍然透明的身軀,一點一點地飄向“花念”。


    “因為你長得好看。”


    他明知道葉哲問的不是這個,卻還是像花念那樣打趣。所以到了最後也隻能由葉哲自己說出真相。


    “如果我知道曹詡對你的打擊會如此大,我會選擇忘掉那段時光。”


    “那是他的選擇,我尊重他,”花念如此說道,但他低垂著眉目,再抬眼時“花念”又改口說,“我的意思是,你舍得嗎?”


    他當然舍不得,但如果花念徹底被困夢境,他隻會更加崩潰。


    “花念”很清楚葉哲的答案,也因此無需他的回答:“你舍不得。但你現在必須學會取舍。”


    “你大概猜到我是什麽了,對嗎?那我也明確的告訴你:舍棄靈契,一命換一命。”


    放棄靈契,也意味著葉哲這些年從花念身上攫取的生命全部失效,他會變成那隻被俾殂殺死的亡靈。


    葉哲不想選這個,卻並不止是為了自己。花念醒來後發現自己沒有和他商量就舍棄了靈契的話,他會傷心的。


    “你不敢?”


    麵對“花念”的反問,葉哲沒有理會,他不需要同一個不是花念的相似物辯解。


    “你就算舍棄了靈契變回亡靈,也會因為無人引渡徘徊在幽冥。我能找到你,而你那時也是自由之身,不好嗎?”


    灰色的邊界被花花綠綠的色彩吞噬,夢的邊境正在消散,葉哲能預感到這是“花念”最後的掙紮。


    所以,他好心地在彩色的、油畫般的夢境替代這片空間之前回答了“花念”:“我不需要。”


    “靈契就是念賜予我的自由。”


    他並非是被囚困的野獸,即使是束縛的鎖鏈也是他心甘情願獻上了脖頸。


    空間替換時產生的劇烈震蕩徹底敲碎了創造衿歆樓夢境“花念”,夢境之主不複存在,但接踵而來的卻像是另一個夢。


    葉哲觸碰到了腳下的綠草,第一次在夢裏感受到了真實。他為此而欣喜,仿佛離找到花念又近了一步。


    夢裏的水彩是粉與綠的碰撞,這幅畫卷強烈而又和諧。葉哲行走在突如其來的夢裏,指尖與樹木花草場景摩擦碰撞。


    這是一幅童話般的繪卷,清新而自然。像勇者遊戲裏的新手村,又似童話鎮裏的公園。可當疲憊的心在此鬆懈,那些未曾斬斷的罪惡又會悄無聲息地鑽入夢境。


    堅實有力的樹幹擋在葉哲麵前,他差點就要繞路而行。但他卻被眼前的一幕硬控在原地,黑色的枯手勉強看得出是人的手型,它從樹後突現,卡在樹幹上烙印出一個深坑。


    委屈的樹木感到害怕,葉子枯黃落在葉哲腳邊,連樹幹也緩慢老化死去。明明隻是針對樹,葉哲卻突然感到一陣恐懼。


    算不上遙遠的記憶在他的腦海中炸開,回憶起當時「偃舞」裏絢爛的舞步和最後堪稱致命的一擊後,思緒又再次飄散,他想起了那個已經宣告死亡的機械造物……


    可心底也不斷有聲音在反問他:你有親眼見證004的死亡嗎?沒有。即使韓澄瀾告訴你們能成功獵殺俾殂的方法後,你能確認喻澤綾和夏蕭的行動能做到絕對的“同時”嗎?不能。


    於是藍色的細線拽過半吊子的身軀,004的腦袋和脖子連接的不是很牢固以至於被甩到了樹上,“鐺”的一聲錘上葉哲的心頭。


    它探出暈乎乎的腦袋,用那雙與風望如出一轍的明亮紫眸凝視葉哲。但他的眼神可不那麽清明,按照這個標準來說,那該是一雙比004記仇時還要惡毒的深淵之眼。


    是了,創造物因主人的意願而誕生的意誌,在它的主人身上體現的更是淋漓盡致。


    後退,這是葉哲在看到它時的第一反應。他的腳步在這個夢裏並沒有被虛化,他能像被豺狼盯上的幼貓一樣奔逃。


    半步過後,他清楚地看見世界在褪色,沙塵與狂風正在肆虐邊境搖尾乞憐的嬌花。不出意外的話,過不了幾步他也會淪為風暴的食物。


    他停下了,隻停了短短的幾秒鍾。他從那具死而複生的軀殼眼中看到了驚喜與狂熱,同時他也能確認它的身份——是俾殂。


    擊碎權柄核心的速率並沒有達到完全一致,祂確實有機會利用004的身體複活。當初圍獵俾殂就花費了無夢眠巨大的人力物力,如今就算祂再怎樣被削弱,看起來也不是葉哲一個人能抵禦的。


    更何況——葉哲回頭在肆虐的沙塵暴裏看見了可怖的爪牙——祂似乎是這片夢境的創造者,祂絕對在想著如何置人於死地。


    逃不了的,葉哲深吸一口氣直麵威脅。他突然覺得自己最後告訴“花念”的話很正確:說不定選擇舍棄靈契就不會遇到俾殂了,但與他而言,自由與花念是同等的無價之寶。


    塵封的葬魂出鞘,他像曾經行走在末路的每一隻冥虎一樣,朝著未知揮舞利爪,僅僅隻為了尋得某一處心安之地。


    哪怕是像第一次在幽冥邊境麵對俾殂一樣無措,心裏所想的也隻有必須戰勝祂。


    所以,即便前路是粉身碎骨的懸崖也無需勒馬逃竄。既然注定隻剩唯一的道路,那麽隻管前進便是,無需膽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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