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大亮,初升的太陽被山峰擋住,還照不到半山腰的山洞。


    洞口前,林宗澤、許山海二人並肩而站,看著下方的場院。


    此時,場院中央,堆滿了弟兄們從山洞中搜出來的東西,昨夜,小山賊趕回來的馬車,停在一旁。


    背著手,左右踱了幾步,林宗澤環顧四周,感歎道:“那個賊人頭領還有點眼光,許老弟,你瞧瞧~~這地方真不錯!”


    山洞應該是位於山體的半山處,洞口一條彎彎曲曲的通道往山腹內延伸。


    在通道兩旁的岩壁上,有著許多大小不一的岩洞。這些岩洞,大的可以住人,擠下百十人綽綽有餘。小一點岩洞,能當做儲藏室,分門別類的堆放一些雜物,很合適。


    其中兩個小岩洞中還傳出潺潺的水流聲,不知道是岩縫中的溪流還是山泉眼?


    通道的盡頭是大廳,那幾根粗大的鍾乳岩柱子,把大廳分割出了幾個相對獨立的小空間,其中一個便是大頭領胡養傑的“臥室”。


    山洞洞口兩邊,分別有兩條土路,右邊的與下方的場院連接,左邊的順著山體繞向山後,土路上還被人刻意的刨出了一個一個台階狀的坎,方便行走。


    下方的場院方圓能有十多丈,看樣子,應該是山賊們花了不少工夫平整過。


    場院兩旁各搭了幾間茅草棚,一邊的茅草棚放著水槽、料槽,看樣子是馬廄。


    另一邊的茅草棚外有幾個盛水的大木桶,門口還散亂的堆著一些劈柴。草棚內,兩個火塘的上方,吊著兩口大鍋,這應該是山賊們的夥房。


    再往外便是吊橋,隻要把吊橋拉起,隔著兩丈多的距離,除非是長了翅膀,不然,任誰也進不來。


    “易守難攻的好地方啊!有活水,隻要給我足夠的糧食和人手,外麵哪怕是千軍萬馬,我都能守到天荒地老。”林宗澤雖然曾經隻是個統領百十號人的把總,但十幾年的軍中生涯,很多東西刻進了他的骨子裏。


    “要是邊上能開墾出幾十畝地,我幹脆把家搬過來,沒有官府、沒有賊人,多好的日子。到時候許老弟再幫我好好教一教我家的那幾個小崽子。”軍隊把進退、攻防刻進了他的骨子裏,華夏子民對土地和安寧的追求卻是鐫刻在基因裏。


    “就算不搬來,把這個地方整理好、守好,也是一個退路,無論將來世道如何變化,這裏都是世外桃源。”許山海點點頭,附和道。


    “許老弟,我看把這裏收拾收拾,幹脆辦一個學堂,然後弟兄們把自家的孩子送來跟你念書,你覺得如何?”許山海能文能武、有情有義,並且眼下又沒有可靠的去處,林宗澤是真想把他留下。


    “這個……老哥容我考慮考慮吧。”許山海明顯愣了一下。


    穿越到明末,然後在一個沒有人煙的山裏待一輩子?許山海的內心是拒絕的,就算沒有任何野心,他也不願意這樣活一輩子。


    通道中傳來一陣腳步聲,轉眼,王恩祖的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三哥,賊人的私貨起出來了。”


    兩人轉身,隻見王恩祖、呂耀輝從山洞中走了出來,他們後麵跟著的是,抱著一個官皮箱的“大錘”楚文勇。


    一尺多高的官皮箱,全榫卯結構,通體褐色漆麵,呈井字型黃銅包邊、銅條上還打著銅鈕。前麵略帶銅鏽的鎖扣,鎖扣上掛著一把普通的廣鎖。


    這麽一個不大的箱子,能讓抱著它的楚文勇,額頭青筋暴起,麵色赤紅,看來箱子裏裝的東西不輕。


    “搬下去吧,他們也應該快搜完了,我們一起下去清點。”看到下麵場院裏的弟兄們,陸陸續續回到了堆東西的地方,估計能搜的地方都搜完了。


    經過一番清點,從各個小岩洞搜出物品如下:散碎現銀約十七兩;銅錢七貫餘;銀票四張共計三十五兩;匕首、短刀、箭矢、膏藥若幹;舊衣物若幹。糧食、草料由於不方便搬運,隻能目測估算:細糧約二十石;粗糧數百斤;草料百餘束;棉布五十三匹;酒水二十餘壇;臘肉肉幹約百斤;細鹽三鬥;矮馬四匹;馬車一套。


    從搜出來的糧食數量上估算,存糧隻夠二十多個山賊一個來月的吃喝,也難怪林宗澤他們隻有四五戶的村子,山賊們都想洗劫一番。


    都說山賊、強盜是無本的買賣,可是從山賊的老窩裏搜出來的銀錢剛夠五十兩白銀,如此看來,即便是刀口舔血的賊人也發不了財。


    最後,在楚文勇的大錘之下,官皮箱上的銅鎖被砸開,山賊大頭領十幾年打家劫舍、綁架勒索積攢下來的財富展現在眾人眼前:


    一兩重的金餅子五個;十兩重的銀鋌1二十六個;銀票六張共計一百七十兩;發簪、耳環等金器十餘件。


    每個金餅子大小、厚薄不一,應該是不同的金銀鋪打造。銀鋌雖說都是十兩一個,但上麵的字跡辨認,這些銀鋌出自各地官府的官銀,不知道胡養傑是通過什麽手段兌換而來。


    至於那一百多兩的銀票,倒很好理解,做了十幾年的山賊,攢下一些銀兩實屬正常。


    而那十多件的黃金首飾估計是從之前被搶劫的婦人身上摘下,亦或是綁架勒索後贖金中的一部分。


    作為一個穿越者,許山海對眼前這些金銀的價值沒有任何概念,但是,他從圍觀眾人眼神中他看到了驚詫。


    確實,在一兩銀子能買六匹布,或者一石糧食(約合一百八十餘斤)的當下,絕大多數人,就算花幾輩子的時間,都賺不到官皮箱中的那些財富。


    “嗯,嗯~~~”林宗澤清了清嗓子,把眾人的注意力從金銀上轉移出來。


    “箱子裏的東西大家都看到了,狗毛、大錘,箱子交給你們倆負責看護,等回到村裏大家再分。”箱子裏的財物眾人已經看過,但是,村裏還有一些沒跟來的弟兄,如果這時候分金銀,那些弟兄心裏,難免會犯嘀咕。


    “妖鬼,人都處理幹淨了嗎?”注意力一直被那隻官皮箱吸引,林宗澤這會兒才想起問呂耀輝。


    “‘大錘’每人賞了他們幾錘,我驗過了,三哥放心!”


    都說十指連心,看著自己的手指一個一個被鐵錘砸扁,肉體上的疼痛加上心理上的恐懼,臨死前的胡養傑,真正的體會到了什麽叫做“生不如死”。


    至於孔秀才,‘大錘’一把把他拎起的時候就已經大小便失禁,直接昏死過去。


    林宗澤點點頭,轉身問道:“陳老板,你來看看,哪些是你被劫的財貨?挑出來,我們一起下山了。”


    “那堆棉布便是我們東家要送去新寧州的貨物,還有那一套馬車,賊人還從東家身上搜走了銀兩和銀票。”看見地上堆著的東西,陳展雲的夥計倒是毫不客氣,一樣一樣的指了出來。


    “鍾叔~~”陳展雲伸手,攔住了夥計繼續往下說。


    “林大哥,你們的解救之恩,展雲銘記在心,他日定當備上薄禮登門拜謝!”陳展雲拱手作揖。


    “那些布匹不值幾文錢,展雲想留給諸位添件新衣。馬車我也想留給林大哥你們,現在賊人窩裏抄出的東西多,有馬車總是方便些。至於被賊人搜走的散碎銀兩,隻是一些散碎銀兩,根本不值一提。”主仆能安然無恙的從賊窩離開,已經是天大的僥幸,這些財貨加起來都不到二十兩銀子,陳展雲覺得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不好不好,這些財貨原本就是陳老板所有,我們不能要。”從山賊老巢已經搜得大批的財物,如果再收下陳展雲的財貨,未免讓人瞧不起,林宗澤立刻擺手拒絕。


    “林大哥……”


    “好了好了”見陳展雲又要作揖,許山海攔了一下。


    “老哥,我覺得陳老板言之有理,這是他的心意,現在布匹、馬車也確實用得上。收下吧,何必拂了陳老板的心意。”有了被林宗澤所救的經曆,許山海更加明白,此刻陳展雲的心情。


    要下山了,跟著林宗澤來的眾人,分別從搜出來的東西當中,取了一些自己想要的帶走。


    至於糧食,林宗澤放話了,隻要背得動,想拿多少都行。


    王恩祖往馬車上裝了二十匹布、幾壇酒、一石細糧,他打算把這些帶回村子,分給村裏人。然後用草袋裹了官皮箱,一並搬上車鬥。


    林宗澤留下了“糯米”羅裏達,叮囑他,大驢兄弟倆,晚一點會上山來與他匯合,由他們三人,一起負責看護山洞裏的財物。


    安排妥當之後,林宗澤與眾人一起下山。


    十多個人、一輛馬車,花了一個多時辰,終於走到一條岔路口。


    路口的右邊是通向村子的方向,直行則是去往新寧州。那是陳展雲主仆要去的地方。又從搜繳到的散碎銀兩中,拿了一塊碎銀子給那女子,權當是給她回家的盤纏。


    分別之際,陳展雲再次提出,回到商號之後,要找機時機登門感謝,隻是不知道該怎樣聯係?


    一番猶豫之下,林宗澤告訴他,如果有事,可以到州城城外的鐵匠鋪,找到‘大錘’楚文勇,由他代為轉達。


    說完,林宗澤又心生悔意,隻能再三叮囑,希望陳展雲絕口不談關於山賊之事,一句都不能外傳。


    1銀鋌:自唐以來,銀鋌作為流通貨幣,被朝廷儲備、民間窖藏、大多鏨有銘文、標記。唐、宋、金時期,其形狀類似豬腰,元、明時期,其形狀如小艇。現代影視作品中出現的元寶狀,則要到清代方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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