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呲”


    刀刃劃過肉體的聲音,一顆碩大的頭顱飛向半空!


    “小先生,我來遲了!”驚魂未定的許山海,定睛一看,手持長柄鐮刀的羅甲長,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身邊。


    看看還在往下滴血的長柄鐮刀,再看看歪倒一旁的無頭屍體,以及被嚇昏過去的江波。


    “你怎麽來了?”許山海問道。


    “盧管家剛才跑來報信,說隔壁村的大戶,帶人跟你們打起來了?”定了定神,許山海想到了剛才盧管家說的話。


    “村裏的事,我們已經解決了。”羅甲長擺了擺手。


    “我們來幫忙了,哦不,我們來為自己拚命了!”羅甲長舉起手中的長柄鐮刀,用勁的揮了揮。


    這是他對許山海之前告誡的話語,做出的最直接的答複。


    “小子們,跟我上!幹死那些官府的狗腿子!”羅甲長舉起手中的鐮刀,衝身後的村民揮了揮,幾個箭步,衝進了欄柵外的戰場。


    此時的欄柵外,楚文勇帶著他的人,正與黃武的人打得難分難解。


    手持亮銀長槍的黃武,這會兒正被楚文勇逼得節節後退。雖說“一寸長一寸強”,可是,黃武的長槍,在楚文勇的一對瓜棱熟鐵錘麵前,卻討不到任何便宜,左支右絀,好不狼狽!


    盡管楚文勇占盡上風,可是,整個混戰的場麵上卻是敵強我弱。黃武帶來的刀槍手,是整個巡檢隊伍中戰力最強的部分,並且,他那七八個貼身親隨也有不俗的表現。


    反觀楚文勇這邊,除了他和七八個“福字營”的兄弟,其他的都是新人。湊湊人數,以壯聲勢可以,真刀真槍的打起來,根本不是巡檢兵丁的對手。


    正是看清了這種形勢,黃武才咬著牙苦苦支撐,他指望手下的人,能趕緊解決掉對手,然後抽身過來。


    可是,隨著羅甲長以及村裏三十多個青壯的加入,整個局麵瞬時被扭轉,原本占據上風的巡檢兵丁,在圍攻之下,一個接一個的倒下。


    倒不是說羅甲長帶來的村民多能打,而是,他們之前在村中已經打了一場,潛意識裏的血性被完全激發出來,這會兒,攜著上一場勝利的士氣,上來就是一頓猛衝猛打。


    巡檢的兵丁,一路小跑上來,並且,已經跟楚文勇他們的人打了一陣子,這會兒,突然衝出一股生力軍,加上人數的劣勢,他們再能打又如何?


    眼看大勢已去,黃武心生寒意,瞅準一個機會,挽出一朵大槍花,連刺三槍,然後轉身就跑。


    在他的盤算中,一百多步的距離,除非有人能追上他,不然,隻要逃到己方弓兵的射程內,他就安全了。一邊跑,一邊回頭看,他的身後,隻有兩三個比較機靈的長隨,落後十來步的距離,跟著跑了出來。


    又跑了幾步,黃武心中突然覺得有哪裏不對勁,按理來說,眼見自己跑出來,己方的弓兵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


    抬起頭,朝弓兵的隊列看過去,黃武頓時大吃一驚。


    卻見前方,距離自己二三十步的地方,站著一個同樣手持長槍的漢子。


    男子的身後,哪裏還有弓兵的隊列?有的隻是地上橫七豎八的躺滿的人,那些人有的一動不動,有的還在不停地扭動著身體,嘴裏發出陣陣呻吟和哀嚎。路兩旁還跪了幾十個雙手抱頭的人,細看之下,正是丟棄了手中木弓的弓兵。


    再看那個手持長槍的漢子,臉上血紅色的疤痕分外顯眼,正是開打後一直不見蹤影的林宗澤。


    隻見他,邁著平穩而堅定的步子,一步一步的朝黃武逼近。


    回頭看看身後的路障,再往前看看那些躺倒和跪著的弓兵,黃武一臉茫然,他不知道,為什麽整個戰場會在轉瞬間被反轉?


    半刻鍾前,帶人衝進路障,黃武甚至有種錯覺,這場仗,自己已經穩操勝券。而半刻鍾之後,茫然四顧,卻發現自己輸了個底朝天。黃武實在想不通,到底哪裏出了問題,是什麽原因,讓對方在這麽短的時間裏逆風翻盤。


    黃武努力的在回憶裏翻找,想找出能解釋當下失敗的原因。


    “難道是剛才那兩聲巨響?”,因為,除了那兩聲巨響,黃武再也找不出別的可疑之處。由於帶人衝到了欄柵處,背對著爆炸的方向,並且被楚文勇逼得手忙腳亂、高接抵擋,所以,他隻聽得兩聲巨響,卻不知道爆炸的事。


    事實上,黃武的猜測沒錯,第一個陶甕爆炸,不但把馬振掀上了半空中,還炸死炸傷了周圍二十多個弓兵。爆炸產生的衝擊波和巨大聲響,在剩下的弓兵中引發了極度的混亂。


    黃武更不知道的是,正是以爆炸為號令,一直埋伏在路旁樹林中的林宗澤,帶著三十多個國興軍的主力,如猛虎一般,從山上衝了下來。


    一邊是久經戰陣的精英,一邊是陷入混亂的弓兵。衝入弓兵陣中的林宗澤等人,宛若進了羊群的獅虎,肆無忌憚的收割生命。


    原本就是被僉點而來,剛被爆炸弄亂了陣腳,轉眼又被一群凶神蹂躪,弓兵們的抵抗意誌瞬間瓦解,紛紛丟下手中的木弓,跪地求饒。


    從爆炸聲響起,到弓兵全部放棄抵抗,加在一起的時間都沒到兩刻鍾,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此時,從黃武身後追上來的三個親隨,也發現了擋住他們去路的林宗澤。


    三個人停頓一下,相互對視一眼,一咬牙,同時舉起手中的兵器衝了過去。倒不是三個親隨對黃武多麽有忠心,而是他們認為,三個打一個,就算殺不了對方,林宗澤也攔不住他們逃跑。


    三人想法確實沒錯,林宗澤沒辦法同時攔住三個人。所以,當三個親隨衝過來時,出槍,挑飛了一個。至於另外兩個虛晃一招的親隨,林宗澤任由他們向後跑去,他知道身後還有三十幾個沒殺過癮的弟兄,在等著他們。


    看著前麵跑過去的長隨,連林宗澤一招都接不下,黃武知道拚死一搏的時候到了。因為,隻有跨過這個漢子,他才有逃出生天的機會。


    隻見他,深吸一口氣,挺起手中的亮銀長槍,挽了一朵大大的槍花,然後,大喝一聲,朝林宗澤衝了過去。


    …………


    接下來的一刻,既沒有你來我往的激烈打鬥,也沒有血肉橫飛的場麵。


    因為,剛往前跑了兩步的黃武,突然腰杆一直,整個人像是被人施了法術一般定在那裏,兩息過後,便軟綿綿的癱倒在地。


    這突然的變化,讓林宗澤也是一愣。


    原本看到黃武挺著長槍向自己衝來,林宗澤還暗自高興,把馬步一紮,反手平端長槍,心想終於能好好的打上一場。誰知,黃武剛跑了兩步,卻做出如此怪異的舉動,反倒把林宗澤唬住了,不知道他那是哪家的槍法。


    直到黃武軟綿綿的倒下,林宗澤遠遠的看到他背上露出的箭尾,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又被人截胡了。


    “哪個兔崽子射的箭?你給老子滾出來!!!”抑製不住心中的憤怒,林宗澤終於破口大罵。


    林宗澤的憤怒不是沒有原因的,回想一下,這些日子以來,林宗澤就沒有好好的嚐過把對手放倒的喜悅。


    從山賊夜襲時山賊頭領被許山海一箭爆頭,到血洗文宅那晚,還沒等林宗澤動手,身邊的弟兄們就把幫閑和家丁統統殺了,再到與蔣捕頭纏鬥半天,最後卻被大驢一鐧偷襲給截了胡。今天好不容易逮著個機會,他正打算與黃武大戰一場。誰知,還沒等黃武衝過來,又被人射倒。


    這就好比,麵對著一個光著的女人,林宗澤褲子都脫了,結果發現女人完事兒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自己人截胡,這累積起來的怒火,怎叫林宗澤不會出奇的憤怒?


    收起手中的長槍,林宗澤一邊走向癱倒在地的黃武,嘴裏還一邊罵罵咧咧,心中暗道,如果知道是射的箭,一定沒他的好果子吃。


    走近黃武身邊,林宗澤狠狠的一腳踹在他頭上,這不單單是發泄怒火,也是戰場上的例行動作。


    從林宗澤踏入軍營的第一天,就被老兵告誡過,對於任何倒在地上的敵人都要補刀,那是為了防止敵人裝死,然後暴起傷人。


    確認了黃武已經昏迷過去,林宗澤這才用長槍,把他的身體完全翻過來,查看他的傷勢。


    當黃武背上的箭尾映入林宗澤的眼簾,他閉上了嘴,因為,那箭尾太特別,特別到這世上沒有第二個人用這樣的箭,除了許山海!


    欄柵後,確認黃武中箭倒下,許山海才把一直舉著的複合弓放下,因為他肩上的疼痛感越來越強烈。


    扭頭一看,右肩的衣裳已被劃爛,右胳膊上被劃出一道三寸長的口子,暗紅色的血漿,已經把衣裳粘住。


    這個時候,許山海才有時間回想剛才那驚險的一幕。


    應該是一個闖到欄柵後的巡檢兵丁,看見許山海毫無防備的背對著自己,便一刀砍向了他。情急之下,站在一旁的江波,一頭把許山海撞開。


    所以,兵丁原本照著許山海腦袋砍下的一刀,被撞之後隻在他胳膊上留下了一道口子。失去了重心的江波,倒在地上,依舊死死的抱著兵丁的小腿,不讓他有機會向前去傷害許山海,惱怒之下,才有了許山海看見的那一幕。


    而那時,恰好趕到的羅甲長及時出手,長柄鐮刀直接收割了兵丁的頭顱。


    直到現在,癱坐在地上的江波,依然臉色煞白,雙目空洞且無神,顯然是還沒有從剛才的驚嚇中回過神。


    隨著欄柵前,最後幾個巡檢刀槍手放下武器,停止抵抗。這一場醞釀了好幾天的戰鬥終於落幕!


    這場總人數超過三百人的混戰,在現代人看來,與後世南方很多省份,村與村之間的械鬥1,無論是從人數還是慘烈程度相比,都不值一提。


    可是對於身處其中的所有人來說,意義則完全不同。


    不僅僅隻是真刀真槍、血肉橫飛那麽簡單,因為這場戰鬥的勝負,決定了他們的生死,以及未來。


    1村民械鬥:1993年8月,湖南郴州永興縣馬田村與井崗村發生大規模械鬥,參戰人員五千餘人,動用四台土炮車、數百門土炮、六百多條槍以及雷管。此外,福建、江西、廣東、廣西等省份也屬於民間械鬥多發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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