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劍平這麽振吭一呼,薑羽衝首先聽見,頓時收劍撤身,連聲招呼眾鏢客後退。鐵牌手胡孟剛也已聽見,精神一縱,從土堆後唰地搶出來;厲聲叫道:“飛豹子在哪裏?……哈哈,飛豹子好朋友,我到底也有見著你的日子!”掄雙鐵牌,擁身一竄,才要撲過來辨認敵貌;被青紗帳中跳出來兩三條人影,掄兵刃攔住,竟不得上前。鐵牌手胡孟剛怒極,雙牌一揮,奮力疾攻,與敵人打起來。鏢客、賊黨們也忙上前增援,雙方立刻又混戰起來。智囊薑羽衝率眾複出,大呼罷戰……


    俞劍平目對強敵,還想較問;蛇焰箭嶽俊超很不服氣,道:“哪有這些閑白!”“嘭”地一下,又發出一支火箭。那人呼的一聲,肥大袖子往左一拂,未見他身形作勢,已騰身向左,直躍出丈餘遠,身形一落,單足著地。“金雞獨立”一亮式,嘿嘿冷笑,猛若雄獅,靜如山嶽。旋即一轉身,擋住俞、嶽,手揮短兵刃,向同伴忙打招呼。看意思,是催同伴把受傷的人救回,再將自己人聚在一處。


    嶽俊超更不放鬆,收弓拔刀,向前喝道:“你就是飛豹子!呔,我嶽俊超要來領教領教!”說著從俞劍平身畔飛躥過來,掄刀就剁。俞劍平狠命地一把將嶽俊超扯住道:“嶽賢弟,先禮後兵!”


    陡然聽敵人冷冷地喝道:“先禮後兵,你們錢鏢、火箭打得真好!我也有點小玩意,來而不往,非禮也。姓俞的接著!”一揚手,“嗤嗤嗤”飛打出三個小小的暗器,三縷寒風破空吹來。十二金錢俞劍平急一拖嶽俊超,火速地一伏身。黑影中看不出來是何物;但俞劍平武功精熟,隻遙辨敵手,近聽風勢,便已猜知暗器三粒是照自己何處打來。細辨破空之聲,更知敵人這手發的三粒暗器不是煌石,即是鐵蓮子。


    這三粒暗器如電光石火般飛來,第一粒奔俞劍平左眉尖“陽白穴”,俞劍平急急地一伏身。這第二粒奔左肋“太乙穴”,俞劍平順勢用“摟膝繞步”,身回勢轉,貼著肋旁,把暗器讓過去。第三粒奔下盤“血海穴”打來,俞劍平運用輕功提縱術“一鶴衝天”的絕技,身軀憑空拔起。(葉批:隻能躲而不能接,已暗透消息矣。)


    三粒暗器都已落空,全被俞三勝避開了。冷不防敵人還有第四粒、第五粒、第六粒,照嶽俊超打來。嶽俊超挺刀一削,“當”的一聲,把先頭的一粒磕飛。後到一粒急閃不及,“啪”的一下,膝骨一軟,癱跪在地上。竟被敵人打中了十二處軟麻穴之一的“環跳穴”。青年壯士強忍不哼,掙紮欲起。猶恐俞劍平疏神大意,栽了跟頭,連忙叫道:“俞大哥,留神穴道!”


    俞劍平不由一震,乍躲暗器時,約略方位,本已猜疑敵人手法似諳打穴,現在果然不假。這麽黑的天,敵人認穴竟如此準確,又是連環打法,雖說相距很近,然而這目力、這手勁,實不在自己以下。這人若是那個什麽飛豹子,那麽飛豹子真是一個可怕的敵人;這人若不是飛豹子,手下竟是這樣能人,他的聲勢尤其可怕。


    這樣存想,討鏢鬥技真乃辣手;但是越這麽樣,越發地激怒了俞劍平,拋起了他的敵愾之心。悄悄一探囊,取出一物,複一回手拔劍,厲聲叫道:“好朋友,好手法!但是你瞄準了打。專衝我姓俞的來。大黑的天,不要認錯了人!……”頓時一挪步,要搶越到嶽俊超前麵。


    這人真是勁敵,非常手快,未等得俞劍平話說完,第五粒暗器打中嶽俊超,第六粒便手下留情,不便再向嶽俊超發。猛向前一撲身,喝道:“姓俞的!接這個!”一轉腕,斜奔俞劍平打來。


    兩人愈逼愈近,相隔三丈內外。這一招發出來,手勁猛,取準切,改打中路,竟照俞鏢頭胸前下來。俞劍平雙目炯炯,虛將劍一揚,已防到這招。突然一扭腰,百忙中戴上皮手套,左掌硬往暗器一抄,叫道一聲:“好招!風市穴!”這一下,彼方剛出手,此方便入握,就像長衫客把暗器飛遞到俞劍平手中一樣。小小暗器此發彼接,各伸猿臂,也不過掠空飛出兩丈七八,便換了手。


    俞劍平冒險夜接暗器,入握隻一撚,恍然明白了。立即喝道:“好菩提子!朋友奉還你!”突然一揚把,這時節,兩人相距又近,已不過兩丈多;“嗤”的一聲,破空輕嘯,敵人把肥袖應招一抖,立刻“嗆”的一聲響。敵人“咦”的一聲微呼,猛向後倒躥回去。


    俞劍平吐了一口氣,不敢追敵,驚疑參半。趁這夾空,右手提劍,急急的伸左手來掖嶽俊超。嶽俊超左腿疼麻癢交作,竟如癱瘓了一般,連右腿也不能伸縮自如了。他低叫道:“俞大哥,我教賊子打中‘環跳穴’了。”


    俞劍平忙道:“四弟,不要緊!”趁敵人已退,急急地換劍交於左掌,伸右掌忙忙地照嶽俊超“伏兔穴”一點,叫道:“嶽四弟,行了,快快退下去!”嶽俊超應聲站起。


    哪知敵人接著俞劍平的暗器,退回身,也用手一撚,一陣狂笑道:“好一個十二金錢!你竟把我的菩提子留下了,你還是饒上你那一枚寶貝金錢鏢,也不心疼?俞朋友,我這裏得了你五錢鏢,你接了我一個菩提子,五個換一個,我倒沾光不小,我謝謝吧。但是,我們還得領教你的奇門十三劍,究竟是怎麽樣神奇奧妙,英雄無敵!”說著,“惡虎撲食”,猛往前躥,提手中短兵刃,飛身一掠丈餘,照俞劍平後心“玄樞穴”打來。


    十二金錢俞劍平右手持劍防身,左手剛把嶽俊超曳起,斜身急退。就在這刹那間,側麵一陣勁風襲來。俞劍平欲待旋身招架,卻是不難;無奈他須顧慮到搖搖欲倒的嶽俊超。嶽俊超穴道被打處,血脈乍通,麻軟無力,就如尋常人們壓麻了腿一樣。乘這寸隙,敵人已如飛似的撲到,敵招已如飛似的發出來。


    俞劍平把牙一咬,左臂急急往回一撤。嶽俊超腳下剛剛一軟,不等他要打跌;俞劍平早舒左腕,照嶽俊超肋下腰上一橫,運太極拳內力,振臂往外一揮,“唰”地一聲,嶽俊超竟被揮出七八尺以外,輕輕的落在地上。


    這分際真個是間不容發。十二金錢俞劍平剛剛的振左臂一揮,長衫敵影的短兵刃已到背後。俞劍平趁這左臂一揮之力,左手劍訣一領,左腳往左跨半步,右腿隻一提,下護其襠,身軀半轉,側目回睨,展奇門十三劍救急絕招“楊枝滴露”,不架敵招,反截敵腕。三尺八寸的青鋒,迅如電掣,劍尖下劃,恰找敵手的脈門;雖然夜暗勢驟,不差分毫。


    這一招所謂“善戰者攻敵必救”!頓時反守為攻,把敵招破開。敵人迅猛的招數竟未得手。但這敵人也好生厲害,隻見俞劍平一閃,立刻明白了來意;頓時一甩腕,把手中怪兵刃收回,手腕一翻,複又變招進攻;用“腕底翻雲”,橫截俞劍平的劍身。


    俞劍平倏然應招發招,往下一塌腰,掐劍訣,領劍鋒,劍走輕靈;圈回來,發回去,“春雲乍展”,照敵人右肋後“魂門穴”點去。敵人“唰”的一晃,身形快如飄風,不遲不早,單等得俞劍平的劍往外剛剛撒出來;他這才霍然一旋身,一個盤旋,轉到俞劍平的左肩後,喝一聲:“打!”照十二金錢的右耳後“竅陰穴”打去。俞劍平一劍走空,頓知不妙;丹田一提氣,急聳身,“颼”的躥出二尺多遠。凝身止步,叫了一聲:“朋友!”長衫敵人一步不放鬆,半句不答腔,啞吃啞打,立刻跟蹤又上。


    俞劍平勃然大怒,立刻整劍迎敵。驟聽得“當”的一聲,長衫客忽然出了聲,叫道:“呔,休使暗器!”把歐聯奎一隻鏢打飛。手中短兵刃一舉,仍奔俞劍平,“金龍探爪”,驟照肋骨“太乙穴”打來。


    俞劍平一閃身,往前一跨步,斜身塌步,左手劍訣往前一探,右手劍“金雕展翅”,往外疾展,冷森森的劍鋒猛削敵人的右肩臂;長衫敵人抽招換式,往下略退,複又進攻。猛聽得黑影閃中,一聲大喝:“朋友飛豹子久違了!我姓胡的今天有緣,咱們講講吧!”雙牌一展,遠遠地如箭馳到。正是失鏢的正主鐵牌手胡孟剛。


    這時候,長衫敵影揮短兵器,已經探身朝俞劍平第三次擊來。俞劍平揮劍迎敵,隻一削,敵刃驟然收回。鐵牌手胡孟剛趁此時,揮雙牌闖入,咬牙痛恨敵人,破死命的並雙牌,直襲後路,照敵人腦門狠狠砸下。


    長衫敵影見雙牌撲到,忽一聲長笑,“唰”地側身一閃,直躥出兩丈以外。他竟不迎敵,似畏夾攻,口中低嘯了一聲,忽往斜刺裏退下去。未容他走開,突又有一道藍焰飛來。嶽俊超穴道已通,已能行動自如了,羞忿之下,霍地跳起來,認定賊人陡發一矢,聊泄積忿。


    歐聯奎跟上數步,抖手又發出一鏢。那長衫客飄身連閃,俱都避開。也一抖手,連發出數粒鐵菩提。歐聯奎相距最近,肩頭上重重挨了一下,連忙退後撫傷,鏢行餘眾仍撲奔過去。賊人的同黨不容鏢客攢攻一人,立刻一聲呼哨,青紗帳外,八九條人影一齊撲上來。一麵發暗器,一麵應援長衫客。


    頓時間雙方暗器齊投,紛如驟雨。夜行人身邊帶的暗器絕不比軍卒弓箭那麽多。金鏢一槽三支、六支;袖箭一匣三支、十二支;甩手箭十二枚;金錢鏢十二枚;鐵蓮子三粒為常,頂多的十八粒;菩提子三十六粒;飛蝗石一囊也有三四十枚;唯有彈弓子最多,百八十顆,都不一定。因此這些夜行人打來打去,舍不得多發;眨眼間發出過半數,便不肯濫發了。於是各揮兵刃,近前肉搏。這群鏢客與這攔路的賊黨,在青紗帳間亂竄亂打起來。


    那個長衫敵影顯似盜酋。鐵牌手胡孟剛一路急攻,戰退其他賊人,揮舞雙牌猛衝,剛撲到長衫影的對麵;約略敵形,細辨兵刃,果真是當日劫鏢的老人。仍然不放心,連呼九股煙喬茂,教他再細認認。九股煙不知跑到哪裏去了,人影亂竄,也聽不見他答應。鐵牌手越怒,揮動鐵牌。湊近俞劍平,連呼道:“俞大哥,這就是飛豹子,劫鏢的就是他!俞大哥,咱哥們向他領教!”(葉批:細辨兵刃,已不打自招矣!)


    俞劍平還想向飛豹子詰問釁端,為什麽劫鏢,因何事尋仇。但是長衫客一見鐵牌手馳到,冷冷地一笑,猛抽身,揮動短兵器,一路疾戰。招呼同黨,奔向青紗帳,竟擬奪路逃走。


    恰巧薑羽衝率兩個鏢師趕到,迎麵一攔,大呼道:“朋友!有話對你講。你找姓俞的,姓俞的已經應邀來了,好朋友有話請說吧!在下姓薑,名叫薑羽衝,乃是給二位了事來的,也可以說是……”


    還未說完,那長衫敵影猛然一衝,已率群寇突入青紗帳裏。長笑一聲道:“哦,好!你就是薑羽衝,你也來了!……”


    薑羽衝忙截住道:“不錯,我就是薑羽衝,我便是給俞某人賠禮來的。姓俞的究竟是從哪點上開罪了你老兄?請你明點出來。就是你替朋友出頭,也請挑明了。我敢說姓俞的交朋友最能吃虧讓人,隻要是姓俞的不對,你老兄劃出道兒來;當著雙方的朋友,他一定輸情賠禮,教好朋友順過氣來。哪怕是磕頭拜山,他絕不含糊。飛豹子好朋友,是時候了,該挑簾了,可以把真麵目、真姓名亮出來了。我薑羽衝專為給兩位和事而來,決不敢偏向一方。朋友你……”


    猛聽那長衫客桀桀地怪笑道:“住口!薑朋友,告訴你,你這一篇話算白說!我跟你一樣,都是給人家捧臭腳,幫忙跑狗腿的。我們瓢把子到底跟姓俞的有仇沒仇,我全不知道,也管不著。在下不過要會會高賢,領教領教俞大劍客的武學。我不過是飛豹子手下的一個無名小卒;聽說俞劍平俞大劍客,俞老鏢頭,拳、劍、鏢三絕技,威名震江南,蓋山東,深得文登丁老英雄的秘傳。我們瓢把子欽佩得了不得,這才在俞鏢頭駕前獻拙求教,賣了這一手。把他的鏢旗借下來,無非是瞻仰瞻仰;二十萬鹽帑也隻是拿過來,當催請柬帖。現在好了,俞大劍客已經邀到,還引見來許多位武林朋友。諸位朋友不要誤會,這隻是飛豹子和十二金錢的交道,與諸位無幹。諸位和在下一樣,都是給朋友幫忙,有向燈的,就有向火的,諸位請諒情。現在我們瓢把子已經在鬼門關竭誠候駕,俞大劍客,請你賜教賞臉!……”


    長衫客說到這裏,一側身,又衝俞劍平發話道:“俞鏢頭,飛豹子前頭等著你哩。久聞你道兒寬,招子亮,智多眼亦明,你看錯了人。拿著我一個無名小嘍羅當做大將,可就輸眼丟身份了。打起精神來在鬼門關露吧;鬼門關前才是你逞能的地方。你的拳、劍、鏢三絕技,我已經領略過半,原來不過如此。哈哈哈哈,名不虛傳;多謝你手下留情,沒有打著我的穴道,也沒紮死我。”(葉批:且住:作者至此仍故弄玄虛,未免多此一舉!)


    他複一側身,對薑羽衝叫道:“薑羽衝大劍客,我也久仰你是名家之子、名門之徒。哎呀,幸會之至!你是打穴名家。等到鬼門關,我還要領教你的手法哩。現在,姓薑的,我先領教領教你接鏢的好手段。呔,接著!”一揚手,“唰”地一粒鐵菩提,照著薑羽衝劈麵打來。


    俞劍平、薑羽衝等見這長衫客武功奮迅,力戰無言。忽然聽他發話,不由一齊上步,提神按劍,要聽聽口氣,猜測隙端。不想他又猝然發出暗器。薑羽衝急急地一閃身,鐵菩提擦身而過。跟著鐵菩提,唰唰唰,一連氣就是六下。這個長衫客竟跟說和了事的人打起來。


    俞劍平不由勃然大怒,俞劍平雖然有涵養,曾曆艱辛,忍人所不能忍;但聽這一番冷譏熱嘲,也受不住,不由得一摸袖底,為援應薑羽衝,竟從長衫客背後陰使秘技,再撚錢鏢,“錚”的一聲輕嘯,“劉海灑金錢”。這二指猛撚,連翩發出錢鏢三枚,左右中三路同時打到。長衫客真是背後有眼,霍地一轉身,展開了“鐵板橋”,“哎呀”一聲道:“沒打著!”薑羽衝卻因為距離太近,被他六粒鐵菩提打得手忙腳亂,俞劍平見狀愕然,不禁寒心。


    那長衫客一聲長笑道:“我催駕迎客,公事辦完了,鬼門關前再見!”喝一聲:“走!”“吱”地響起胡哨。八九條黑影紛紛竄動。青紗帳簌簌地一陣亂響。群賊各展兵刃,如飛地投向西南而去。


    薑羽衝喝道:“朋友別走!”急揮劍衝擊,那長衫客預防到這一手,竟單人獨馬的斷後,一橫他的短兵刃,與兩個穿短裝夜行衣的同伴把路擋住;其餘賊黨奪路急走。眾鏢客呼嘯一聲,分兩麵包抄追趕過來。


    薑羽衝恚極,冷笑一聲道:“朋友賞臉,我也要領教領教哩!”輕飄飄飛身一竄,單劍一挺,進刺敵人。這長衫客仍揮動他那古怪的短兵刃,往薑羽衝的劍上一搭,用力一接,陡然翻上來,照薑羽衝乳下“天池穴”便打。


    薑羽衝一退,劍訣一領,唰地一連三劍,照敵人猛刺。長衫客把他那二尺許長的怪兵刃信手揮動,“叮當”一聲,衝開劍花,“唰”地一下,又照薑羽衝上盤“神庭穴”一指。就好像電光石火一般,腕力既猛,手法尤快。


    薑羽衝奮力招架,才將敵招拆開;不由得勃然大怒,一退步,插劍歸鞘。一探手,把他的那對判官筆掣出來,切齒叫道:“飛豹子,你原來也會打穴!好,這更要領教了。”判官筆一指,複又衝擊過來。


    兩個人頓時各展開打穴法,鬥在一處。既換了兵刃,兩人迫近;薑羽衝一麵打,一麵注視敵刃、敵貌。敵刃短得古怪,敵貌頭頂大帽,也似戴著麵具,認不出來;隻在帽簷口看見一對豹子眼,閃閃含光。當下各不相讓,打得很激烈。


    長衫敵影並不想和薑羽衝真打。薑羽衝運用判官筆,隻發了兩三招;長衫敵影用他那怪兵刃一衝,忽又不當點穴钁用,改做短劍。猛然地往前一突擊,把薑羽衝衝得側身讓招。長衫客一聲冷笑,急招呼道:“走!”立刻,相隨在他身後的兩個夜行人跟蹤而上,從薑羽衝身邊竄過去。薑羽衝急用判官筆阻擋;長衫客頓時橫身招架,他的同伴趁機撤退下去一半。還有三四個賊黨一步落後,被鐵牌手胡孟剛率幾個鏢客攔路擋住。胡孟剛舞動雙牌,厲聲叫道:“哪裏走!”鏢客、賊黨頓時又亂戰起來。


    長衫客如生龍活虎一般,回身索戰,重向薑羽衝這邊一衝;忽雙足一頓,“颼”地飛掠過去,斜撲到鐵牌手胡孟剛身後。薑羽衝一領判官筆,跟蹤急進。長衫客好快的身法,隻半步占先,將怪兵刃一伸;一聲不響照胡孟剛脊背“玄樞穴”猛打過來。


    薑羽衝大呼道:“留神!”鐵牌手回手一亮鐵牌,“當”的一下,竟沒磕飛敵人兵器。敵人兵器倒趁勢一轉,“唰”地掣回去。“唰”地一竄,斜撲到胡孟剛左側前方去了。胡孟剛借旋身之力,急急地往旁邊一退。黑影中,敵人飄飄的長衫,襟短袖長,是那麽肥大,挽著袖子,緊著腰帶,衣服不利落,功夫卻很利落。鐵牌手罵道:“飛豹子,是你!”雙牌一展,進步欺身;左手牌往下一沉,右手牌提起來,迎頭進攻,斜肩帶臂,照敵人劈下去。智囊薑羽衝挺一對判官筆,恰也追到敵人背後;人未到筆先點。一股寒風襲到,敵人頓時要腹背受敵。


    這時節突有一個敵影躍上來,把薑羽衝擋住。薑羽衝用判官筆一指,略辨敵影,是個黑大漢,使鋸齒刀;刀光揮霍,恨不得一下把薑羽衝劈倒。那智囊薑羽衝的判官筆善打二十四道大穴,和俞劍平的錢鏢在江北江南同負盛名。雖然刀長筆短,這黑大漢的鋸齒刀竟被小小一對判官筆逼得倒退。


    那一邊,胡孟剛舞雙牌,狠鬥長衫客。長衫客更不還招,也不再多話,與胡孟剛連拆三五招,便眼光四射;忽飛身一躍,拋下鐵牌手,掩到鏢客歐聯奎、葉良棟背後。卻被李尚桐、阮佩韋同時瞥見,嘩然叫道:“快看身後。”


    李尚桐、阮佩韋受了暗器,愧恥之餘,把兵刃一緊,與歐聯奎、葉良棟、正在協力攢攻三個賊黨,想把賊人圍住活擒。賊黨不肯戀戰,急忙奪路,到底被阮、李不要命地抄過去,把退路剪斷。於是兩麵包抄,眼看得手,四鏢客方自欣然;冷不防長衫客一陣勁風撲到,怪兵刃“白蛇吐信”,先探過來,一聲斷喝,照歐聯奎“魂門穴”打到。


    歐聯奎霍地一轉身,喝一聲:“呔!”眼看怪兵刃一變招,就勢又一送,改照歐聯奎“伏兔穴”抹下來。歐聯奎鋼刀一掃,照敵刃切藕磕去。


    長衫客這一招卻是虛招,不等刀到,一斜身,收招改式;隻一旋身,“颼”地衝到葉良棟背後。葉良棟也急急地一轉身揮刀。長衫客“唰”地又一轉,陡然一衝,疾如駭浪,奔阮佩韋撲來。阮佩韋咬牙切齒,揮刀拒戰。哪知長衫客的怪兵刃好像奔阮佩韋麵門打來,阮佩韋急急地一轉身,才展刀鋒,長衫客唰地又撲到李尚桐左側。(葉批:聲東擊西,以虛打實。端的筆挾狂飆,寫得快絕!)


    一霎時,長衫客急襲四鏢客,也不過一晃一閃,一閃一晃,仿佛在四鏢客身旁一掠而過似的;可是已經連下五招毒手了。四個鏢客一齊迎敵,卻正中了長衫客的圈套。陡聽他哈哈一笑,疾呼道:“夥計還不快走!”三個被圍的賊黨,趁著四鏢客招架的間隙,一個個颼颼颼,連連竄躍,一抹地搶奔西南。


    眾鏢客不甘上當,十二金錢俞劍平、智囊薑羽衝、鐵牌手胡孟剛疾呼同伴,跟蹤急追。嶽俊超精力已複,先放了一支火箭,與飛狐孟震洋、鐵布衫屠炳烈三個青年刀劍齊上,偕奔長衫客攻來。其餘鏢客便持孔明燈、掄兵刃,結伴分路追趕餘賊。


    長衫客膽大異常,手持怪兵刃,眼望同伴一一退淨,他這才一轉身,奪路疾走。眾鏢客大叫:“哪裏走?”


    長衫客抖手一撚鐵菩提,屠炳烈撫胸急退下來,罵道:“好東西,打得真狠啊!”多虧他有鐵布衫橫練的功夫才沒被打壞,但是也覺得穴道上發麻了。孟震洋大驚,忙上前援助。其餘鏢客睹狀愕然,同伴受傷,義難棄置,隻這一遲慢,長衫客如飛地退走。


    眾鏢客互相傳呼:“飛豹子跑了!”重複追趕上去。俞劍平、薑羽衝、胡孟剛急忙攔住道:“我們追這個點子,眾位弟兄,你們往那邊繞過青紗帳去堵!”於是俞、胡、薑三武師展開了劍、筆、雙牌,放鬆他人,專綴長衫客。長衫客順著土路,一直衝入青紗帳。俞、胡、薑三人把埋伏危險,一切置之度外,也立刻追入青紗帳去。


    土路兩邊青紗帳,排山倒海的倒下去,十幾個賊黨分作兩撥在前跑,由長衫客斷後。二十來個鏢客分做兩撥在後追,由俞、胡、薑打前鋒在前。論勢力,賊比鏢客差一倍;論形勢,則一暗一明,鏢客們未免吃虧;論腳程,賊人未必快,卻是鏢客追入青紗帳內,多少懷著顧忌,防著暗算。當下隻幾個轉彎,相隔已六七丈遠了。賊人的蹤跡仍跑不掉,土路上看得出人影,禾田內聽得見踏聲。


    俞劍平、胡孟剛、薑羽衝三人挺劍、執筆、舞雙牌,分頭追逐。長衫客一頭退入青紗帳內,桀桀地狂笑道:“朋友,鬼門關前相見吧!有能耐往那裏施展。”簌簌地一陣田禾驟響,忽又沉寂,似乎遠遠走開了。


    胡、薑二人一聲不響,從背後輕輕掩入高粱棵內。十二金錢俞劍平一步占著先,從斜刺裏抄進去。一片片的青紗帳遮住視線,追者全仗耳音,幫助目力,但是聲音有時靠不住,也許賊人故使聲東擊西之計。


    俞劍平加倍小心,不令禾稈發聲,無如這長衫客似熟悉高粱棵的戰術,容得鏢師深入青紗帳內,立刻回頭窺望。就田禾波動之勢,沙沙之聲,從暗中揣測追兵的趨向;似已知道後追的兩個人至少相隔八九丈以外。從路邊斜刺堵來的一個人,雖然腳步輕躡,卻已曉得他追近了,不過在五丈以內。長衫客便一撚鐵菩提子,伏下腰,就禾隙再看;不能揚手,腕下用力,隻一彈,“唰”地打出一粒。


    十二金錢俞劍平膽敢深入,早已提神。在風吹禾動、萬籟爭鳴中,居然辨得出暗器破空之聲;他輕輕一閃,“啪噠”一下,鐵菩提落空。但這一躲,觸動了禾稈。禾稈“嘩啦”一聲,俞劍平就勢往外一竄,果然身旁“啪噠”的又一響,“啪噠”的再響,鐵菩提一發就是三粒,俞劍平全閃開了。


    俞劍平的隱身處已為敵人測出,而敵人的趨向也為俞劍平看準。這一路奔逐,他們兩方已經眼看要轉出青紗帳以外了。


    俞劍平閃目一尋,略辨地勢,知道敵人欲遁,必須掠過眼前這片青紗帳,才能投奔那邊大道。暗摸袖底,撚出三枚錢鏢。賊人隻一離青紗帳,自己便可拿這三枚錢鏢,把他擋住。賊人雖是勁敵,錢鏢未必能夠取勝;但是自己這邊人多,借這一阻,定可糾眾把他圍住。俞劍平暗暗歡喜起來,屏息側立,扼住要路。


    忽然迎麵簌簌一聲,俞劍平立刻把劍交到左手,右手掂錢鏢一比。他左手右手皆能發鏢,隻是右手比較順手,發得更遠,更有力。還沒等往外發,立刻收招,聽出聲息不對。簌簌一陣響過去,智囊薑羽衝頭一個竄出來;胡孟剛第二個竄出來。長衫敵影竟沒出現,似已轉走別道,不奔鬼門關,改奔東南下去了。


    胡孟剛大怒,奔上來叫道:“這東西竟會獨自溜了,把他們同黨拋下來不管不成?”


    俞劍平道:“我們監視得很嚴,他不會逃開的。除非他又退回原路去……”一言未了,“砰”的一聲;隔著麵前的青紗帳,在東一麵忽發藍焰,喊聲大起。三鏢頭心中一動,急急地張目四尋,旁有一棵大樹,鐵牌手胡孟剛把雙牌往腰中一掛,便要上樹遠望。不意此時九股煙忽然冒出來,大呼小叫地喊道:“胡鏢頭快來,胡鏢頭快來,豹子頭在這裏啦!”


    胡孟剛剛上了樹,霍地又跳下來,不暇他問,急問:“點子現在哪裏?準是他麽?”


    九股煙喘不成聲,隻一指後麵偏東的一片竹林。俞劍平、薑羽衝、胡孟剛急翻身往回追,繞過青紗帳,橫穿土路;陡見竹林前麵人影亂竄,刀兵叮當亂響,約有七八對人影,正在捉對廝殺。


    孟震洋、屠炳烈、李尚桐、孟廣洪等幾個青年鏢客,窮追賊黨,亂踏青苗,竟也把幾個人追趕回來。眼看一撥賊黨被逐飛奔,似已退避無路,竟不奔鬼門關,也不奔古堡,反而斜刺裏繞起圈來。孟震洋等大喜,越追越近;看看要圈上他們。前麵忽展開一片竹林,黑影中賊人撲到竹林邊,頓然止步,回轉身索戰。


    孟震洋猛力前追,不想長衫客忽又在此處出現。長衫飄飄,一路飛奔,看來竟是要接應同夥,往竹林後邊退。嶽俊超恰巧尋聲趕到,一眼看出那長衫的肥影來,心中惱極、恨極;頓時開弓發箭,一聲不響,“唰”地射出一道藍焰。相隔隻三丈餘遠,自信可以取勝,哪知仍被長衫客閃開了。卻借這藍焰一閃,眾鏢客頓時認清來影,呼喊著放鬆餘賊,一齊奔長衫客撲來。


    長衫客長笑一聲,挺身進搏,且戰且走,繞著圈往竹林邊退去。越過竹林,賊人在那裏預有埋伏,竟突然又竄出六七個人影來,兩邊一合,足有十二三人。由長衫客招呼著,把落了單的孟震洋、屠炳烈、李尚桐和剛趕來的嶽俊超、阮佩韋,兩麵一堵,全圍在核心。孟震洋、嶽俊超隻戰長衫客,力仍不敵。李尚桐、阮佩韋、屠炳烈、孟廣洪等,被群賊環攻,更是手忙腳亂。一霎時反客為主,轉攻為守;鏢行這邊情勢危急,眼看就要挫敗。


    忽然間九股煙引俞、胡、薑三人前來解圍。黑影中,人蹤奔馳,看不出為敵為友。屠炳烈大呼道:“好飛豹子,你們多少人啊!”口頭罵陣,實是訊援。


    胡孟剛遠遠地答了腔:“飛豹子,姓胡的跟你死約會,跑的不是好漢!”這一聲喊,本為助聲勢,卻收到意外的結果。賊黨那邊,胡哨聲大起,竹林後黑影憧憧,另有騎馬的賊人,牽出幾匹空馬來。長衫客遠瞥一眼,未容俞、胡馳到,捷如飛鳥,揮短兵刃,以一人獨擋群鏢客;急催同黨一個個飛身上馬。他這才猛攻驟退,一扶馬鞍,也飛身跨上坐騎;馬上加鞭,掩護同黨“唰”地撤退下去。


    嶽俊超、孟震洋、屠炳烈等不肯放鬆,揮汗急趕。竹林後陰陰地發出怪笑,唰地打出暗器來。那騎馬斷後的兩個夜行人,便翻身回馬一箭;孟震洋、屠炳烈急往兩邊一竄躲開。嶽俊超忙掂出一支蛇焰箭,也照長衫客背後,送上一箭。馬上長衫客鐙裏藏身,藍焰過處,大笑著去了。


    (葉批:本章一路寫鏢客失著,正反襯出飛豹子狡詐絕倫。此為“背麵敷粉”大落墨寫法。兵不厭詐,即是題中應有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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