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白三千,是個賊,手藝是祖傳的。


    我爹媽在世的時候,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雌雄大盜。


    可我七歲那年,我爹大盜白勝利出事了。


    被人砍斷手腳,挖眼割舌,塞進壇子裏做成人彘送回了我家。


    看著我爹的慘狀,我娘左青蓮一個眼淚疙瘩都沒掉。


    對我爹說:“勝利啊,你一輩子體麵,臨了絕對不能遭這個罪。孩子我帶大,讓他給你報仇,你放心地去吧。”


    說完,用繩子勒死了原本就奄奄一息的我爹。


    然後帶著我家的金銀細軟,連夜離開,經過幾天的長途跋涉,來到這鳥不拉屎的大夏國東北的小城,合陽縣。


    我媽在合陽縣城南的棚戶區,挑了一個最偏僻的小院子買了下來。


    關上門,讓我苦練做賊的手藝。


    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火中取栗,順手牽羊。


    每隔幾天還要帶我到街上去,讓我觀察那些往來的人們,教我如何一眼看出誰身上有值錢的東西,讓我用學到的手藝去偷。


    失敗了,免不了挨人家的一頓打。


    我媽就站在遠處看著不管,說做賊的,不能記吃不記打。


    成功了,我媽會把我偷來的東西,神不知鬼不覺地還回去。


    說盜亦有道,我隻是讓你練練手,咱們絕對不能動窮人的一分一毫。


    還告訴我,咱們不是小毛賊,咱們要做俠盜,要劫富濟貧。


    十五歲以後,我媽就經常帶我潛入一些有錢或有權人的家裏,打開他們的保險櫃,帶走他們的金銀財寶,珍珠細軟,成捆的票子。


    到手的錢三七開,三份自己留著過日子,七成散給那些窮苦的急需要錢的人。


    老唐就是那時候我媽帶我認識的。


    老唐當年四十多歲,外號唐瘸子。


    表麵上是個修理鍾表的。可實際上,卻是個混江湖的包打聽,售賣江湖信息,還兼職收贓。


    我們得手的值錢東西,都是通過唐瘸子出手的。


    我媽說,在合陽縣,唯一能信任的,就是老唐。


    還告訴我,萬一有一天出啥事了,就讓我去找老唐,他能保我一命。


    我當時根本沒往心裏去,早被劫富濟貧帶來的快感衝昏了頭腦,覺得我們母子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俠,我們還能出什麽事?


    可沒想到一語成讖,五年前的一個傍晚,我家門口來了幾輛車,衝進來十幾個穿著黑西裝的小平頭。


    我媽對我說你趕緊走,去找唐瘸子,讓他送你離開合陽縣,走得越遠越好。


    我不走,想保護我媽,跟那些人拚命。


    我媽把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說你要是不走,我就死在你麵前,給老娘滾,去找唐瘸子。


    我知道我媽的脾氣,沒辦法,隻好哭著離開。


    臨走時,我媽說,孩子,你得活下去,給你爹報仇。


    這是自打我七歲那年,我爹被人害死之後,我媽第一次跟我說起要給我爹報仇。


    但我心裏明白,我媽帶我吃了這麽多年的苦,就是準備著要給我爹報仇。


    我含淚離開家,一路小跑來找唐瘸子。


    我說唐瘸子,我媽出事了,救命啊。


    唐瘸子說走,你帶路,我們去救人。


    我剛一轉身,就感覺後腦被人重擊了一下,昏迷之前,我聽唐瘸子說:


    “你媽交代過,要是這一天來了,我必須送你走,五年之內不能回來。”


    我清楚的記得,我昏昏沉沉地被唐瘸子捆成粽子,丟進一輛大解放汽車的後鬥,離開合陽縣的時候,也如今天一樣,是個大雪漫天的日子。


    時隔五年,我回來了。


    聽到我的聲音,唐瘸子的身子一震,趕緊探出腦袋,盯著我打量一番。


    “哎呀臥槽!”


    他驚呼一聲,趕緊關上窗子,很快,旁邊的鐵門打開。


    老唐光著大腿踩著拖鞋,裹著一件軍大衣,一把把我扯了進去。


    探出腦袋左右看看,胡同裏空蕩蕩的,沒有別人,這才關緊了鐵門,錘了我一拳,說:“三千,你咋回來了?”


    我笑了,說:“老唐,不是說五年麽?時間到了。”


    “走走,進屋說,太冷。”


    我被唐瘸子拉著進了屋,發現屋子裏跟當年沒多大變化,還是一如既往的髒亂差。


    屋子的中間有個火爐,靠近裏麵牆角,有張床。


    床上躺著一個人,用被子裹得挺嚴實,床下扔著大紅的三角褲衩和奶罩,不用問,是個女人。


    那奶罩的尺寸真是嚇人,我下意識打量唐瘸子。


    笑著說:“老唐,你可瘦多了,都摳嘍眼兒了。”


    老唐好色,我是知道的,當年我媽就說,老唐你早晚死在女人身上。


    老唐嘿嘿地笑,從軍大衣的口袋裏摸出五十塊錢,塞進女人的被窩,還順勢在她胸脯上捏了一把,說:“你走吧,我這有事,回頭找你。”


    女人坐起身,就當著我的麵光著膀子穿了衣服下床離開,跟我擦肩而過的時候,打量我一眼,說:“大兄弟,玩玩不,我給你打折。”


    給我打折?這女人體重至少一百八十斤,能把我打骨折。


    女人走了,屋子裏就剩我和唐瘸子。


    我倆扯過凳子,圍著火爐坐下。


    唐瘸子用鐵鉤子掀開爐蓋,在裏麵勾出兩個烤苞米,遞給我一個說:“趁熱吃。”


    烤苞米的香味,一下就灌進我的鼻子,這五年我不在東北,想這一口都想瘋了。


    我啃了一口,說:“老唐,我媽呢?還活著麽?”


    說完,眼淚嘩地一下就流出來了。


    老唐用手抓了抓蓬亂的頭發,說:


    “當年出事後,你媽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到現在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活著。”


    我放下苞米,皺著眉頭,說:“老唐,你不是包打聽麽?江湖上還有你打聽不到的事?”


    老唐歎了一口氣說:“對啊,沒我唐建軍打聽不到的事,可就這事,我用盡了我在江湖上的所有關係,都沒打聽到,你媽好像憑空消失了……”


    聽唐瘸子這麽一說,我也陷入了沉默。


    正此時,旁邊桌子上的電話機突然叮鈴鈴的響了。


    唐瘸子起身,摸起電話,先不吭聲。


    這是他向來的習慣,他吃的是一碗江湖飯,時刻保持警覺,是他的職業需要。


    聽筒的聲音很大,我也能聽到,是個男人的聲音,有點公鴨嗓。


    “唐瘸子,讓白三千接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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