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無事,薛燦和寶瑩忙著燒炭,將炭盆找出來,擺在屋裏取暖。


    等晚上薛沐歸家,一路上被凍得睜不開眼,結果一進屋子,立刻感覺溫暖如春。


    他蹲在炭盆前,感動地流下眼淚,“真好啊。”


    薛燦替他脫下皮襖,開玩笑地說,“既然這麽辛苦,要不然明天別去念書了。”


    “那不能,先生說了,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


    薛沐搖頭晃腦地背書,逗得屋裏人哈哈大笑。


    天氣太冷,不再用前院西廂的廚房,開始用堂屋的灶台做飯,當然重點是為了好好燒炕。


    大家為了暖和點,聚在東屋炕上吃飯。


    屁股下麵是熱乎乎的炕,桌上是熱騰騰的飯菜,窗外北風呼嘯,這一刻的幸福安穩,來得如此簡單又真實。


    美美飽餐一頓,薛沐去裏屋,跟葉大哥請教自己今天不懂的功課。


    許氏借著油燈做繡活,一針一線,慢工出細活。


    薛燦手裏拿著一本小人書,懷裏坐著薛芸,旁邊還有個寶瑩,她給她們倆講故事,順便教她們認字。


    炭盆散發著熱度,上麵有個鐵架子,溫著一壺水,可以隨時倒來喝。


    半個時辰後,薛沐問完功課,累得直打哈欠。


    許氏小心收起自己的繡品,去給孩子們倒水洗臉洗腳。


    薛燦假裝忙各種事,在外躲了一天,現在躲不下去了,隻好硬著頭皮回裏屋,順便關上房門。


    裏屋有個小灶台,上麵溫著一大水壺熱水。


    薛沐目不斜視,一本正經過去,故作輕鬆地說,“葉正,我給你倒水,你洗洗吧,這回咱們住在一屋,你沒法避開我了哈哈,要是你介意的話,我先……”


    “我不介意。”葉正突然打斷她。


    薛燦抬眸一愣,“啊?”


    葉正放下手中的書,笑著重複,“我不介意。”


    薛燦撓撓自己耳後,想說她有點介意,但又說不出來,顯得自己很小家子氣。


    想到這裏,她選擇閉嘴,把櫃子底下的木盆掏出來,給葉正倒水,調成適合的溫度。


    將水盆放到矮凳上,一起端到炕邊,又將帕子送到他手邊,然後後退一步,示意他開始。


    葉正鄭重表示感謝,他撐起自己的身體,緩慢地捧起水給自己洗臉。


    薛燦在旁一看,不禁有些感慨,不愧是富家少爺,即便現在落魄了,動作依然優雅。


    洗完臉,他將帕子浸濕擰幹,慢慢擦拭自己臉和脖頸以及胸口……


    薛燦一愣,急忙轉開目光,暗自吐槽,大哥,你不用這麽講究吧。


    葉正確實很講究,擦完臉,洗腳,漱口,樣樣不能少。


    等他安穩地躺到炕上,薛燦長舒一口氣,終於輪到她了。


    她嫌棄葉正講究,結果她跟葉正流程一樣,甚至多了一道工序,給自己擦護膚品。


    不擦不行啊,這寒冷幹燥的大冬天,不好好保養,第二天能掉一層皮。


    薛燦的護膚品都是高級貨,自帶一股迷人的香氣。


    葉正本來閉著眼睛,聞到那一股香氣,忽然出聲說道,“這味道……好香啊,我從來沒聞過,是什麽花的香味?”


    薛燦一愣,高級護膚品,沒有標注是什麽香。


    她隨口胡謅,“仙女的香味,你知道王母娘娘座下有七仙女吧,她們用這種香。”


    葉正勾起唇角,輕聲說,“沒想到,娘子你竟然是仙女。”


    “是呢,我是仙女,你是牛郎,”薛燦一邊說一邊鑽進被子裏,吹滅油燈,“等趕明王母娘娘叫我回去,咱們一年隻能見一次。”


    黑暗中,葉正緩緩睜開眼,偏頭望向另一側薛燦。


    她左右翻騰,將自己嚴嚴實實包裹住,讓他想起自己曾經養過的那隻貓。


    他在心裏默默回答,哪裏舍得一年隻見一次,以後日日相伴,依舊不滿足。


    一夜安穩。


    隔天一早,北風小了,依舊寒冷。


    村裏傳來噩耗,村東石家老婆子沒熬過去,昨晚死了。


    消息一傳出,大家意外又沒那麽意外。


    每年漫長殘酷的冬季,對老人來說,是一場生死考驗。


    熬到開春,又能多活一年。


    石老婆子是第一位,絕不是最後一位。


    村裏人沒有那麽驚訝,卻把流民嚇得夠嗆,這是真能凍死人啊。


    有些脆弱的流民,去找裏正哭,求裏正救命,他們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昨天沒凍死是運氣好,以後可怎麽辦呢?


    這可把裏正愁壞了,糧食他能讓村裏各家省一口,給流民勻一勻,衣服能怎麽辦?


    保暖的衣服,比如皮襖什麽的,那都是特別貴重的東西,類似於傳家寶,各家絕對不可能捐。


    還沒想出辦法,又一個流民急匆匆跑來,告訴裏正,他們院裏鬧起來了,說有人偷衣服。


    裏正一聽,這還了得,流民偷東西的事傳出去,以後讓村裏人怎麽接受他們?


    他披上皮襖,急匆匆趕過去,正是到了薛燦家下坡那戶院子。


    院內兩撥人吵得熱火朝天,一個包袱扔在地上,一邊是久兒奶奶,另一邊是苗大嫂。


    苗大嫂見裏正過來,一個箭步竄過來告狀,“裏正,您看就是這包衣服,我昨晚看到久兒奶奶鬼鬼祟祟出去又回來,懷裏多了一個包袱,這不是偷是什麽?”


    久兒奶奶據理力爭,“你親眼看見我偷了?沒看見少在那邊汙蔑人,我看你就是想搶我的衣服,欺負我們家老弱病殘,孤兒寡母,裏正爺,您可要為我們一家做主啊!”


    苗大嫂不甘示弱,“別說我汙蔑人,你要是沒偷,那你說清楚,這好好衣服哪裏來的?還有我都看見了,你們家久兒裹著一個帶棉花的小被子,裏正爺,那可是棉花啊,多貴重的東西。”


    一聽到棉花,裏正皺起眉頭,那確實是貴重東西。


    他沉聲道,“久兒奶奶,您說實話吧,這些東西怎麽來的,隻要能說清楚,我一定會替您做主。”


    久兒奶奶顫抖地閉上嘴,她記住了薛燦的囑托,給衣服的事,不能隨便往外說,會給燦姑娘惹來麻煩。


    久兒奶奶寧可自己認下,也絕不能給薛燦惹麻煩。


    苗大嫂激動,“裏正爺,你看吧,就是這個老東西偷的。”


    恰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大冷天的吵得挺熱鬧,什麽偷不偷的,讓我來評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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