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宗抬頭,環顧著周圍,這裏已經破敗不堪,毫無生機,仿佛之前所有的存在都已經消失,那些人,那些事,都像是被時間漸漸遺忘,掩埋。


    成為,曾經。


    可是,發生過的事情,卻還是深深地刻在她的腦海裏,“他”真的可以走出去嗎?


    走出去又怎樣呢?


    好好活下去,可是,她已經死了啊。


    “我叫盛菲菲。”


    他,不應該是,她,聽到她的話,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盛菲菲?林竹青在幻境中,就是被叫這個名字。


    “你們想聽故事嗎?”


    雖然是疑問句,但是她並沒有等大家回答,隻是自顧自的說,


    “我生活在一個還算富裕的家庭,盛家是做投資發家的,從小我就是父母嬌寵著長大的,我的父親……他……是個很心善的人,資助過很多貧苦的學生,丹丹就是在那時和我認識的,她很窮但是她學習很好,高中的時候,我們是最好的朋友,直到大學,我們才分開。


    後來,我家裏生意越發不好了,甚至瀕臨破產,母親抑鬱自殺,我也變得精神不好了,被父親送來了這裏。


    可是……”


    她閉了閉眼,似乎連回想都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這裏不是治病的醫院,這裏是……地獄……”


    她的聲音低啞而破碎。


    “丹丹一直在保護我,她替我承受了很多很多,她向來聰明,總是想辦法能讓我盡量避開那些,可是,你們知道嗎?


    她以前是那麽愛笑的女孩,即使曾經過得很困難,卻從沒有抱怨過,就連哭都隻是吸吸鼻子立馬能笑著把眼淚擦幹,然後抱著我說,遇見你真的太幸福了。”


    盛菲菲微笑著,又像是哭著。


    “可是,就算是石頭也是經不住刀鑿斧砍的。”


    那天,陽光很大,丹丹打開她的病房門的時候,夕陽的光剛好從她的身後照進來,黃昏的餘光還是很亮,很刺眼。她不太能看得清楚丹丹的表情,隻覺得她好像隨時都會在這光裏碎裂飄散。


    “菲菲……”


    她的聲音很低,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機。


    “你怎麽了,丹丹?發生什麽事情了?”


    盛菲菲晃了晃腦袋,腦海裏還殘留著昨天晚上零星的記憶,丹丹擋在她麵前,瘦弱的身體卻顯得異常高大,


    “她哪有我耐造啊,你看,這才兩下就不行了,讓我來吧,我喜歡哥哥們這樣,哥哥們別管她了,看她這副弱雞樣,要是出了人命,哥哥們也不開心啊,讓人把她拖下去吧,影響心情就不好了。”


    她的話音才落地,一個響亮的耳光就落在了她的臉上,


    “看樣子,你的嘴巴是太閑了,還有心思說話!那就過來好好伺候我們。”


    盛菲菲隻覺得那巴掌似乎打在了她的心上,她有些艱難地爬起來,眼裏的淚水瞬間蓄滿,她的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樣,張開嘴,卻怎麽也說不出話。


    為什麽上天要讓她們經曆這些,為什麽這個世界會變成這樣。


    她狠狠咬著自己的唇瓣,想要維持理智,可是連天的折磨最終還是讓她暈了過去。


    還沒等到好友回答,就看到她身後衝過來的人抓住她的頭發捂著她的嘴,將她向後拖。


    “你們幹什麽?”


    盛菲菲掙紮起身,手上的吊針在空中劃過紅色的軌跡,血點落在藍色的床單上。


    她看不清丹丹的表情,隻覺得光裏的人影讓人喘不過氣,光線扭曲像是海藻一樣纏在身上,窒息,又絕望。


    沒有溫度,冰冷徹骨。


    “這菲菲啊,剛來沒多久,還有些不適應這裏的環境,不過,您放心,我們保證這幾天一定不惜一切代價,把她的身子養好,讓她的身心絕對健健康康。”


    門口人影隱隱綽綽,黃院長語帶討好的聲音傳入耳膜。


    站在他身側的男人,西裝筆挺,臉上帶著不怒自危的氣勢。


    聽到黃院長的話,並沒有說話,隻是漠然地看了房間一眼,眼神略過病床時,也沒有停留幾分,點點頭,抬步離開。


    黃院長微弓著腰跟上之際還不忘給站在一邊的何醫生使了使眼色


    “何醫生,菲菲交給你了,打針的到時候輕一點,可別傷到人家女孩子。”


    何醫生自然應好,黃院長才滿意點點頭,又忙不迭跟上前麵人的腳步。


    聲音也漸行漸遠,


    “咱們再去看看別的病人,咱們這的病人啊,什麽樣的都有……”


    盛菲菲看著一行人遠去的背影,視野模糊,好像那些人中,有熟悉的身影,可是她實在沒力氣去看清。


    眼睛閉上之際,腦海裏閃過第一次被父親送過來的場景,


    原本意氣風發的父親,胡子拉碴,神色頹廢,眼神複雜地看著她。


    黃院長帶著官方的微笑,對著眼淚汪汪的她,拚命掙紮的她,安撫地說,


    “菲菲啊,好好愛惜身體,等你父親重新發達了,你也能被接回去了,如今你也是為你父親盡一份力,否則你生著病,還要你父親煩心。”


    回憶到此結束,盛菲菲徹底暈了過去。


    接下來的幾天,她都被關在病房裏,但是她的心裏很慌,莫名其妙地慌,她腦海裏不住地回放著父親的樣子,又不住地回放著丹丹被拖走的樣子,還有各種難堪地回憶,餐食很精致,可是她沒有一點胃口。


    可是,她不吃不行,他們告訴她,不好好吃飯,就不讓她見丹丹,隻有好好吃飯,她才能見到丹丹。


    其實,他們沒騙她,她最終還是見到了丹丹,濕噠噠的,已經變成了鬼的丹丹。


    她有些茫然地回頭,才發現,身後的她躺在手術台上,胸口是大片大片的血跡。


    那裏,少了一顆心。


    丹丹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憤怒地看著這一切,眼裏的紅芒越來越盛。


    那夜的精神病院沒有了冰冷,很溫暖。


    雖然沒有陽光,可是,卻又像陽光一樣刺眼。


    “地獄裏照進了光,所有人都走進了光裏。”


    盛菲菲的聲音帶著一絲輕鬆,是發自內心的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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