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後,雲子猗又一連數日沒能私下裏見到祁堯。


    不過祁堯並沒有對祁煦做什麽,還給了雲子猗獨一無二的太師兼太傅銜,雲子猗平日上朝能聽到他的心聲,也沒聽到什麽特別之處。


    可還沒等雲子猗放下警惕,祁煦就突然“重病”留府休養了,祁堯為表關心,還派了不少太醫和侍衛過去,美其名曰防止有人打擾祁煦養病,可朝中誰看不出出來,祁煦這是被軟禁了。


    何況還用的是“重病”這樣的理由,不用想都知道,要不了多久,漢王殿下就會在府中病逝了。


    不過同樣人盡皆知,祁堯和祁煦在先皇病逝前就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祁堯登基後迫不及待對祁煦動手也是可以想見的。


    這種事也無人敢勸,多嘴一兩句都有可能被帝王在心裏扣上一頂勾結謀逆的帽子,至多有幾位老臣以皇家體麵和祁堯的名聲為由勸諫,也被祁堯不軟不硬地懟了回去。


    雲子猗自然也想得到這些,得到消息便迫不及待進宮求見。


    但祁堯不肯見他。


    這種時候雲子猗主動求見,祁堯自然知曉他是來做什麽的。


    他知道自己想對祁煦動手,雲子猗不可能無動於衷,他不想傷雲子猗的心,卻也不想就這麽放過祁煦,一時陷入兩難。


    祁堯起初決定對祁煦動手時多少有幾分衝動在,隻想著拖一陣子先生總會消氣的,可等真的動了手,人也冷靜下來後,又忐忑起來。


    他不想停手,也不願麵對,隻能避而不見。


    但此事顯然不是拖著就能拖過去的。


    “先生還在外麵嗎?”祁堯站在窗邊,看著愈沉的天色,深深歎了口氣。


    一旁的侍從小心覷著祁堯的臉色:“回陛下,雲大人不肯走,說一定要見陛下一麵。”


    初春尚寒,今日又是個陰天,春風料峭,先生已經在外麵等了兩個時辰了,以他的身子骨,隻怕回去要大病一場。


    祁堯恍惚著在殿內踱了幾圈,被窗外略帶潮濕的涼風一吹,驀然回神。


    這天氣……莫不是要下雨了?


    在這樣的天氣淋一場雨,怕是要淋掉他半條命去。


    “請先生進來吧。”祁堯終究沒法再避而不見,還是鬆了口。


    雲子猗很快被人帶入殿內,他在寒風裏站了太久,臉色蒼白如紙,身形亦單薄清臒,隻款款走進來,便好似搖搖欲墜。


    祁堯不禁懊悔,明知拗不過他,還不如早些讓他進來。


    “先生今日……”祁堯剛開口想說些什麽,就見雲子猗鄭重下拜,行了個全禮。


    “求陛下饒漢王殿下一命。”雲子猗知道祁堯不願見他是不想聽他給祁煦求情,也不給他岔開話題的機會,開門見山道。


    祁堯腦海中幾乎是空白了一瞬,而後連忙想要扶起他,雲子猗卻不肯起身。


    “陛下。”雲子猗抬起頭,定定注視著祁堯,目光依舊溫柔平和,語氣卻無比懇切,“臣知道陛下與漢王積怨已久,也知道陛下忌憚他,若陛下不放心,臣可以帶著他遠離京城,永不回京,保證對陛下再沒有半分威脅,隻求陛下饒他一命。”


    說罷,俯身再拜,等待祁堯的回應。


    祁堯卻是一怔,難以置信地開口:“你說什麽?”


    “你要和祁煦一起離開,再不回京?”


    雲子猗依舊低著頭,看不見祁堯的神情,輕聲解釋道:“薑家人都在京城,陛下大可繼續將他們扣在京城,臣帶著漢王殿下離開,絕無再勾結的可能,若陛下肯相信臣,臣也可以向您保證,漢王殿下如今已無半分覬覦皇位之心。”


    然而此刻的祁堯根本聽不進去他這種種解釋考量,心裏隻餘一個念頭。


    雲子猗要為了另一個人拋下他離開,再也不回來。


    這他如何能允許。


    祁堯這些天本就時時緊繃著神經,這一刻的驚怒和妒火,更是燒得他快要瘋了。


    “不可能。”祁堯攥住雲子猗的手腕,強硬地拉他起身,“永不回京?你想都別想。”


    雲子猗這才發覺祁堯的神情極不對勁,雙眸甚至隱隱泛著紅,箍在他手腕處的手愈收愈緊,攥得他生疼:“陛下?”


    “先生想讓我留祁煦一命,是嗎?”祁堯的語氣忽地輕柔下來,“可先生明知道我與他之間的恩怨,要我放過他……憑什麽呢?”


    【有得必有失,先生想救下祁煦,該拿什麽來交換才合適呢?】


    “臣……”雲子猗聽得見祁堯的心聲,知道他這句是疑問,而非反問,卻不知祁堯想要些什麽,思慮片刻,輕歎一聲,道,“臣任憑陛下處置。”


    他不知道祁堯想要什麽,但既然他這樣想,這樣問了,自己身上大約還是有他想要的東西的。


    此事並非全然沒有轉圜的餘地。


    “先生說笑了。”祁堯說著,雙臂環上雲子猗的腰,分明是個繾綣的擁抱,卻莫名像是一種無聲的禁錮,讓雲子猗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怎麽會對先生做什麽?”


    “我隻是舍不得先生離開罷了。”


    “那陛下想要什麽?”雲子猗問道。


    他不是沒有發覺祁堯的不對勁,隻是對於此刻的他來說,當務之急是保下祁煦的性命,自然更想先弄清楚這個問題。


    “先生留在宮裏陪我,好不好?”祁堯似乎也看不出惱意,反倒笑意盈盈,隻是說出口的話令人莫名毛骨悚然,“先生在宮裏陪我一日,我就多留祁煦的命一天,如何?”


    雲子猗神色微怔,有些難以置信:“陛下,這樣……不合規矩的。”


    “這有什麽合不合規矩的?”祁堯彎眸笑起來,神情依戀,像極了從前還在上書房時的模樣,連語氣都帶著幾分少年時期的天真,“我心悅先生,想與先生朝夕相處,日夜相伴,有哪裏不對?”


    雲子猗徹底怔在原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幾番張口,都說不出話來。


    祁堯知道自己這話說得太急太突然,定是會嚇到他的,可事已至此,他們都沒有退路了。


    待祁堯溫熱的唇落在他唇畔,雲子猗才恍然回過神來,下意識就想將他推開。


    可祁堯這次並沒有放過他的打算,不顧雲子猗地推拒,堅定地落下這一吻,不給他半分模糊否定這份情感的可能。


    他忍了這樣久,既然一朝說破,也已經有了讓雲子猗無法逃離的地位和權力,自然也不會再忍耐下去。


    先生自己說的,任憑他處置,不是嗎?


    那他做什麽,都是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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