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


    正埋頭嗯造的周一仙頭也不抬的問。


    “哦,沒事。”


    許知秋不動聲色把信箋揣進懷裏,臉上稍微有些不自然。


    他朝身旁瞥了一眼,陸雪琪正靜靜看著他。


    他笑了笑,沒有多說。


    “吃飯吧。”


    “……”


    用完了飯。


    許知秋本該帶陸雪琪上青雲山,按理說就該和周一仙分別了。


    然而他卻沒有。


    先前當得那張熊皮價格不菲,刨去吃飯的開銷,手頭還剩下不少銀兩。


    於是,帶著幾人逛起長街。


    路過一處雜貨攤,給小環買了一頂虎頭帽兒。


    又路過一處書攤,給周一仙買了一把扇子,權當夏日消遣。


    隨後,又來到一家衣裳鋪子。


    “客官來買衣裳?”


    女掌櫃熱心的迎了上來。


    許知秋把陸丫頭往前一推,樂嗬嗬的道:


    “麻煩給這孩子換一身新的,弄好了可有賞錢。”


    “好說!”


    片刻之後,當陸雪琪換下先前那身水藍色舊裙,換上一身天藍色新衣,站到許知秋麵前時。


    許知秋細細看了良久,滿意的點了點頭。


    “嗯,倒像個世家小姐了。”


    女子愛美,如今添了新衣裳,陸雪琪心中自然歡喜。


    隻不過她性子緘默,很少表達而已。


    但此刻聽他親口誇獎,陸雪琪表情雖無甚變化,兩頰卻隱隱透出了粉色。


    …………


    買完了東西,許知秋領著他們又回到了山海苑。


    用最後不多的銀兩,在掌櫃處訂了兩間客房,隻住一宿,次日午時退房。


    房間內,周一仙提出疑問:


    “小子,就算你財大氣粗,這麽幹也太奢侈了吧?”


    “還有,不是說要帶那丫頭上青雲山麽?何必在此耽擱?”


    許知秋把陸雪琪趕到了隔壁間,隻留下自己和周一仙二人。


    他沉吟了一番後,對周一仙道:


    “老先生,你我相識一場,若我有事求您,您幫麽?”


    “什麽事?”周一仙狐疑,“你說麽。”


    “我稍後要出去一趟,若明天一早能趕回來,自是無事,若趕不回來……”


    他深鞠一躬,


    “煩請您老幫忙,替我把那孩子送上青雲。”


    “是那封信麽?”


    “我欠個大人情,得還。”


    周一仙兩條長眉微微蹙起,別看他平日大喇喇,實則心細如發,很快點出了問題。


    “你在這城中無親無故的,給你那封信的……是合歡?”


    許知秋沒有搖頭,算是承認了。


    那封信,確實是合歡寄來的。


    內容很簡單,除了那支染血的簪子以外,隻有薄薄的一張紙,


    上麵隻寫了時間地點。


    這是一張邀約函,不去的後果顯而易見,有人會死。


    而那支簪子他認得,是渠娘的。


    周一仙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


    “嗯啊~嗯啊~”


    是小環突然哭了出來,聲音響亮,透過隔壁屋牆傳到這裏。


    陸雪琪在隔壁哄著她,可收效甚微,哭聲遲遲不住。


    “小子,我知你不是傻子,但還是想問你一句。”周一仙被吵的有些煩悶,皺著眉道:“你是當真沒死過,不知道死字怎麽寫麽?”


    “以你微末道行,如何抗衡合歡一門?難道明知此去凶險,還要去白白搭上自己一條命麽?”


    “嗬,說出來您可能不信。”許知秋矜持一笑,搡了搡鼻子,“這種事兒,我早都習慣了。”


    “你!”


    話已至此,周一仙被噎的也說不出什麽話了。


    “罷了。”他緩緩閉目,“命是你自己的,老夫也管不了你,至於你托我的事兒……”


    他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了。


    “如此,多謝了。”


    又是深深鞠了一躬,許知秋轉身出門。


    周一仙看著他的背影,老臉上不禁流露出幾分惋惜。


    然徒之奈何。


    許走出門廊,正要下樓,卻見陸雪琪就站在門口,直直的望著他。


    那雙漆黑的眸子中,也不知飽含著多少情緒,多少信息。


    但許知秋清楚,這丫頭靈醒的很,有些事也根本瞞不住她。


    於是也不打算和她交流,從旁繞過。


    然而剛踏出一步,卻被她輕輕拽住了衣角。


    陸雪琪低著頭,肩膀繃的僵硬。


    這一分別意味著什麽,她很清楚。


    許知秋嘴唇動了動,終究是沒說什麽話。


    輕輕掙脫了她,拔腿就走。


    有些事兒,哪怕逃得再遠,都像是被釣著的風箏。


    該麵對的,終究還是躲不掉。


    那既然這樣,不如敞亮一點。


    把那些與誰的恩,和誰的仇,該報的報,該嚐的嚐。


    如此恩仇因果一鍋燴了,也算個念頭通達。


    至於最後是死是活,


    是九死搏一生,還是命入黃泉……


    那就得看手頭上攥著幾分能耐了。


    …………


    許知秋沒有法寶,也不會禦空。


    信上的地點足有近百裏之遙,他單靠腳力,趕到時已是深夜了。


    這裏是一處山澗,怪石林立,有崖高百丈,也有流水潺潺。


    單看風水,倒是個埋骨的好地方。


    “掌門沒看錯人,你還真來了啊。”


    聲音沙啞而嫵媚,卻不知是哪個說的。


    隻見月冷冷照人,於黑夜中揪出一個個難耐的人影。


    她們居高臨下,俯視著從容赴約的獵物。


    許知秋掃了一圈,便笑了。


    果然合歡對他足夠重視,終於不再用那些外門雜魚來磕磣他了。


    如今眼前這一波,清一色全是女子。


    想來都是內門或者真傳,各個修為不淺。


    “我人都到了,你們的誠意呢?”


    “區區賤婢,給你如何?”


    話音落,從上方扔下個人來。


    許知秋上前接住,入手一片黏膩。


    相隔近一年了,許知秋努力辨認著她的容貌。


    可她被打得幾乎不成人形了,


    衣衫襤褸,遍體鱗傷。


    尤其那後背,被鞭打得皮肉開綻,連肌腱都暴露在外。


    她曾經最懼怕的刑罰,終究還是用在了她的身上。


    “……”


    許知秋就那麽抱著她,默了好一會兒,才叫出一聲:


    “渠娘?”


    懷中人輕輕動了動,發出虛弱到幾乎辨不清的聲音:


    “公子……真傻……”


    許知秋一邊將真炁順著掌心注入她體內,口中寬慰:


    “我來都來了,你還說這些作甚?”


    渠娘眼睛本已睜不開了,但還是努力撐開一線。


    當看清他的臉後,終是把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說起來……奴婢至今……還不知……公子的全名呢……”


    “知秋,我叫許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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