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火把照亮了夜,一個個村民捏著火把,似乎圍著什麽東西。


    喧喧嚷嚷的人群,繁星點點的夜空。


    還有……疼痛的腦殼。


    怎麽回事,頭怎麽這麽疼?就像是被錘子砸了一樣,讓高見忍不住伸手捂住額頭。


    但是,手沒辦法動彈。


    怎麽回事?


    然後,突然,周圍響起了嘈雜的聲音:


    “醒了!這人醒了!好了,這下好了!”


    “還好醒了,他可不能死啊。”


    “總算是醒了,水,有水嗎?!給他提提精神!”


    等等,自己——


    強烈的痛苦,再加上周圍潮水一樣喧嘩聲,讓高見勉勉強強醒了過來,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之中。


    他迷迷糊糊,隱隱約約發現自己被綁在一根柱子上。


    等等,搞什麽。


    不是怕自己死了嗎?


    “他要是死了,還拿什麽祭給山神爺爺?把水拿來,給他吊命!”


    好嘛,原來是怕死了不新鮮。


    等等?


    祭山神爺爺?


    啊,這是給自己幹哪兒來了?


    這還是國內嗎?


    這時候,一桶冷水從頭到腳澆下,高見一個激靈,渾身抖了一下,這一下,終於讓高見擺脫了那種昏昏沉沉的狀態,大夢初醒,睜開了眼睛。


    卻看四周,豎著幾根架子,架子上綁著幾個人,身周都是古代的服裝,隻是破破爛爛的,粗麻布都磨破了,道具做舊都做不出這樣的來。


    架子上綁的人裏,有幾個已經死了,還活著的有兩個,其中就包括了高見自己。


    高見隻覺得一股涼氣從心底升起來。


    假的吧?


    可是……


    那人被劃開的肚子,肚子裏袒露出來的內髒,還在抽搐著一跳一跳,卻愈發衰弱的心髒。


    切開肚子的刀刃並不鋒利,甚至還有點鏽,因此沾染了許多肉絲,掛在上麵,隻是瞧著都疼極了。


    高見曾經吃過潮汕牛肉火鍋,新鮮的牛肉,剛剛切出來的時候還會跳。


    現在他發現,新鮮的人肉……也會跳。


    高見沒忍住,一陣幹嘔。


    但是肚子空空,什麽也嘔不出來,隻能感覺胃酸反到喉嚨裏,引起一陣陣的刺痛。


    他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社畜而已,搞什麽啊!如果是惡作劇的話,快點來人鬆綁啊,能不能旁邊跳出來幾個端著攝像機的人,大笑著喊:“整蠱成功!”啊?!


    隻是,那舉著火把的村民,旁邊收拾內髒的屠夫,還有指揮那些村民的村長,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


    最讓高見感到可怕的……是那些人,好像是自願的。


    他們自願在那裏,被人剖腹,好像作為祭品……是一種榮耀似的。


    那個村長背著手,說道:“一個個,都給我注意點規矩,不要衝撞了廟祝,不要對山神不敬,可別丟了咱們村的臉,廟會上,山腳這幾個村子,都要出來給山神獻香的,要小心再小心!”


    高見不是傻子。


    他差不多已經知道情況了。


    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自己應該是穿越了。


    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自己好像是要死了。


    於是,高見有氣無力的開口說道:“各位……我也可以信山神的,咱們不一定非得……”


    聽見這話,村長湊了過來:“你也信山神爺爺?”


    “嗯嗯。”高見連忙點頭。


    “那就好,山神爺爺餓了,要你做貢獻了,你不會舍不得這一身肉吧?”


    草!


    高見垂下頭,看起來是沒轍了。


    他甚至沒辦法反駁對方的話,因為那些人真的主動去死的。


    但也不能坐以待斃,必須想想辦法。


    可自己被綁的嚴嚴實實的,又不是超人,哪有什麽辦法?


    看著那幫人布置現場,說書的、唱戲的、打把式的、賣藝的、掛棚腳的,好像還真的把廟會辦起來了。


    要不是自己是祭品,那這場廟會還真挺熱鬧的……


    村民們辦廟會,還真就沒人理睬高見這個祭品了。


    高見嚐試掙脫這些麻繩。


    這時候,旁邊綁著的另一個人說話了:“小哥,別掙紮了,這大拇指粗的麻繩,你掙不開的。”


    高見聽見這話,扭頭看向旁邊的難兄難弟。


    那是個穿著青色布衣的年輕人,看起來約莫二十幾歲,頭上戴著蓮花冠,和自己一樣被綁在架子上,和自己年齡差不多大。


    “道士?”高見開口問道。


    “噢?小哥是見過世麵的,讀過書?”那個年輕道士好奇的問道。


    尋常愚夫可沒這個見識。


    “嗯,讀過兩年書,對了,我一醒過來就在架子上,你知道我是怎麽來的嗎?”高見開口問道。


    這點他真有點奇怪,他隻記得自己在睡覺,但一覺醒來,已經在這裏了。


    “我倒是看見了,你當時暈倒在路邊,被這幫刁民綁了,然後就是現在了。”那道士如此說道。


    高見沉默。


    那應該是自己睡夢裏來了這裏,但自己運氣比較差而已。


    “唉。”他歎了口氣,好像也沒什麽辦法了。


    “小哥,別歎氣,祭祀山神,要用死肉和活肉,死肉已經在一邊擺著了,活肉是要送上去才會死呢,咱們是外來人,外來人,都是活肉。”道士笑道。


    “活肉……是怎麽個死法?”高見抖了抖嘴唇,問道。


    “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還至於被綁在這裏嗎?”那道士如此說道。


    “你倒是看得開啊,咱們可是要死了。”高見苦笑。


    “你不也是嗎?普通人遇到這個場麵,會有這麽多閑心在這裏閑聊嗎?”道士回答。


    “唉,我也不想的啊,可還能做什麽呢?我加班的時候想過從樓上跳下來一了百了算了,可沒想到自己最後會死在迷信上。”高見搖頭。


    “迷信?”道士好奇:“怎麽說?”


    “神神鬼鬼之說,還能是什麽?算了,希望到時候不要太痛吧。”高見低頭。


    “哈哈,我看小哥你也是被綁來的,還讀過幾年書,這樣,到時候我數一二三,你就跑,不要回頭,保住一條性命。”那道士如此說道。


    “嗯?”高見猛的抬頭,看向道士。


    但還沒等他說什麽,廟會之上,隻聽見當的一聲鑼響!


    下麵的村民們紛紛開始跳舞,而廟祝則帶上了麵具,麵具形如鬼怪,眼窩深陷,眼珠外突,嘴微下翹,呈倒半月形,兩顆獠牙挺立,讓人看了心驚膽戰。


    而村長和下麵的村民們則敲鑼打鼓,開始以一種古怪的腔調用方言唱歌,像是山歌的調子,但又有點區別。


    卻聽村長唱到:


    “何年何月法門開?何年何月下凡來?”


    帶著麵具的廟祝則跳起舞來,置腳橫直,由左至右,一跬一步,腳劃半月形,以同樣的腔調回答道:


    “七月十五法門開,七月十五下凡來!”


    村長和那些村民們則繼續馬上唱道:


    “千裏燒香來相請,千人禮拜望神來!”


    廟祝回道:


    “神領人馬千千萬,統帥神兵萬萬千!”


    村民們繼續唱和:


    “三拜九叩請神到,請神來吃死活肉!”


    每句唱詞之後,均以鑼鼓作過渡,敲敲打打,不斷歌舞。


    然而,那奇妙的唱詞卻似乎有種奇妙的魔力,像是能把人唱去西天一樣,讓人情不自禁的沉迷其中。


    高見情不自禁的看著他們歌唱,舞蹈,敲鑼打鼓,好像都忘了時間,之前清醒的大腦再度昏沉了起來,一場儀式,把人、神、巫、鬼攪成一氣,在渾渾沌沌中歌舞呼號。


    甚至到了後麵,各種山歌也此起彼伏。


    然而,沒過多久,就看見周圍的黑暗裏,走出一頭怪異之物。


    那是一隻,白色的蜈蚣?


    不對!那是許多個人擠在一起的肉蟲子!大概三四米長,和小轎車似的。


    一團陰氣,昏慘慘,冷淒淒,周遭旋繞,身上皮血狼藉,血肉泥濘之中,掛著無數的屍骸,卻見左邊一個人渾身心腹多被吃盡,隻剩得一頭兩足,右邊一個半脛已上,血肉焦幹,衣服、肌膚,黏結一片。


    肉蟲子身上許多肢體,有手有腳有頭,就像是蜈蚣的百足一樣,七手八腳的往前爬行,隻是速度有點慢,因為那些肢體還在互相攻擊,各自自噬其他臂腕,互相啃嚼,剜肉粘膚,胸腹腿腳鮮血淋漓,爭吮解渴。


    高見嚇得不敢動彈——


    這,這他媽什麽玩意兒?!


    這時——


    “獻死肉!”村長喊道。


    卻見旁邊的屠夫,用一個石磨接住了半扇人,就頭朝下把人往磨眼裏一填,轉了幾圈,就看不見了,隻見磨子旁邊血肉同醬一樣往下流注,黃黑之物當中一星星白的是骨頭粉子,看那一個石磨圍圓地方,血肉紛紛,如下血肉的雹子一樣,中間夾著破衣片子,混在裏麵流淌而出。


    那肉蟲朝著石磨的地方走過,將這些東西吸吮了個幹淨,隨後,它的身上也冒出了一陣陣的血氣。


    死肉,還能吃一陣子。


    這時,那道士終於開口:“嘿,小哥,我數一二三,你什麽也別管,就往後跑。”


    “那之後呢……”高見的聲音有點抖,其實他還有點暈,剛剛那些村民和廟祝唱的調子還在他腦子裏環繞。


    道士笑道:“之後你怎麽樣,我就管不著了,這玩意兒,不好對付啊,我也未必回得來,大家自求多福,各管各命。”


    “那……道長,你怎麽不走?如果你能有攔住他們的本事,你也應該能走的吧……”


    “我帶不了你走,所以如果我走,不就是讓你去死,讓這妖魔繼續活,這算什麽?見妖不除,見人不救,那我還下什麽山?”那道士如此說道。


    “道長——”高見愕然,他沒想到竟然得到的是這個答案。


    “好了,已經落到這個地步,患得患失也沒有意義,我開始數了,一。”道士掐了個法訣。


    就在他們小聲議論的時候,


    “獻活肉!”村長又喊。


    高見抖了一下。


    因為那肉蟲朝著他們來了。


    “二。”道士倒是很冷靜。


    肉蟲亦步亦趨的朝著高見走來,高見隻覺得五髒六腑、膀胱、腦髓,都在顫動,像是人在他耳畔慢慢說話。


    伴隨著那種聲音,仿佛有一隻隻觸手抓住了他,纏繞在他的身上,吸住他的皮膚,黏糊糊的,讓人無法動彈。


    他的胸口突然憋悶了起來,之前因為那些儀式所變的昏沉的腦殼,也有些不受控製。


    “三!”道士一聲厲喝,讓高見勉強清醒了下來。


    就這這一瞬!道士法訣掐完,再度喊道:“劍來!”


    卻見旁邊的小屋之中,一口飛劍撞破屋頂!倏忽一下斬斷了綁縛高見和道士的繩子。


    高見落地,拔腿就跑!


    也顧不得驚呼什麽飛劍不飛劍的了,支配全身的恐懼已經讓他隻顧得跑路了,隻是胸口的憋悶,頭腦的昏沉,愈發嚴重。


    而那道士一手持劍,一手掐訣,毫不猶豫衝向了那肉蟲!


    一人一蟲交戰到一起。


    劍光沸騰,血肉揮灑,一陣一陣的怪叫聲和劍嘯聲傳來。


    隻是那些事情已經和高見沒關係了,高見已經在恐懼的驅使下往外逃去。


    隻是,才跑了十幾秒,高見就聽見一聲慘叫。


    這聲音,是那個道士的。


    高見撐著眩暈的頭顱和憋悶的胸口,回頭看過去。


    那道士隻剩了一隻手,掐訣那一隻手似乎被某種猩紅腐臭的氣息所纏繞,正在化為膿水。


    高見隻覺得心髒猛的跳了一下。


    先前胸口的憋悶感,再加上那些跳大神引來的眩暈感,一下讓他喘不過氣來。


    那道士沒有死,依然在拚死周旋,顯然……這隻是在爭取時間,也是想殊死一搏。


    那些村民們沒有管高見,而是拿著柴刀草叉,高喊著衝向了道士。


    旁邊的廟祝,依然在跳大神,那猩紅氣息,就是從廟祝的手中飛出的。


    都在管道士。


    自己隻要跑,就能活。


    能活命了,高見還不想死。


    快跑,快跑。


    念頭催動著高見挪動腳步。


    隻是……


    心口的憋悶更嚴重了,就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動彈不得。


    腦袋上的眩暈也逐漸覆蓋了他的理智。


    一股無名火從高見心中生氣,先前那血腥的祭祀,歌謠與舞蹈所帶來的力量,似乎也影響到他了,體內的血液似乎愈發滾燙。


    此刻看見那比自己還年輕的小道士拚命的模樣,怒火竟壓過了恐懼,越過了高見的意識,主宰了他的身體。


    在某種冥冥之中的感應下,高見下意識的猛錘胸口。


    這一瞬,似乎有龍咆虎嘯聲在高見的耳畔炸裂。


    跳大神的廟祝,驚悚回頭,隻見眼前赫然多出一柄充滿鏽蝕痕跡的長刀,朝著自己轟然襲來!


    他的身軀反應不及,被長刀刺入心口,然後巨力拖動,砸進了人堆裏。


    那道士見狀,眼睛一亮!


    沒了廟祝牽製,他終於得空,以心口精血催動飛劍,和這山神換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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