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見修改步伐,全神貫注。


    他握刀的時候,心湖會變的澄澈,非常冷靜,用在參悟神韻上,就可以將神韻完美的映照下來。


    而用在戰鬥上,就讓他心無雜念。


    非要用個形容詞來形容他此刻的狀態的話……大概就叫‘入道’吧。


    不過,有點不貼切。


    因為他還有意識,還清晰的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麽,還保持著思考的能力,並非半夢半醒那種‘入道’。


    但除此之外,他心無旁騖,整個世界好像被覆蓋了一層水銀,能夠在心湖之中映照出敵人的所有姿態。


    沒錯,是心湖之中。


    眼睛看見的場景,耳朵聽見的聲音,皮膚感受到風和觸碰,甚至是鼻子聞到的氣味,這些所有采集到的信息,都被映照在了完美的,毫無漣漪的心湖裏。


    心思已經完全沉浸到自己的步伐當中,這讓他被打中的次數越來越少。


    上千無頭鬼,就算開了三竅的高手來,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可是,在高見的長刀觸碰即滅的特性和這宛若鬼魅的步伐與刀法麵前,似乎也力有未逮。


    無頭鬼們依然在進攻,他們包圍著高見,揮舞利爪,釋放著劇毒,將護身符打的頻頻閃動,搖搖欲墜。


    隻是……


    第六十步,高見被打中了十七下,斬四隻無頭鬼。


    第六十五步,高見被打中了十下,斬七隻無頭鬼。


    第七十步,高見被打中了六下,斬九隻無頭鬼。


    第八十步,高見……無傷,斬十二隻無頭鬼。


    與此同時,鏽刀的也正在被鏽蝕給覆蓋。


    原本光亮的刀尖,越來越晦暗,先前好不容易磨礪光亮的部分,在這八十步裏,就被鏽跡覆蓋了一半左右。


    但高見的速度越來越快。


    最後二十步,隻花了二十秒。


    當他走到柳樹下的時候,無頭鬼還剩下二百多頭,而他已經直麵柳樹了。


    本來還想解放和策反無頭鬼,但現在看起來沒有必要了。


    走到柳樹下,高見深吸了一口氣。


    覆蓋世界的水銀轟然而褪,世界再度有了色彩,雖然是黑色的。


    無頭鬼們似乎不能靠近柳樹周圍,隻能在周圍徘徊。


    高見毫不猶豫衝了過去,開始斬斷枝條:“你不敢讓無頭鬼們靠近你,因為你怕他們搶回自己的頭顱,脫離你的控製。”


    “而你終究隻是一棵樹,我來到你的跟前,你又有什麽辦法阻止我呢!?”


    高見速度極快,用鏽刀的刀尖,好像美工刀一樣,開始剔除柳條!


    那些柳樹枝條就和無頭鬼一樣脆弱,被鏽刀的刀尖破開,就像是砍斷了大動脈一樣,枝條亂飛,和控製不住的水管似的在空中不斷搖蕩,鮮血如瓢潑一般,四下傾瀉!


    高見被汙血噴了一身,頓時身上的護身符開始瘋狂閃爍,僅僅過去了兩秒鍾,護身符的金光直接破碎,高見的身軀幾乎是瞬間就失去了力量,一下倒在地上。


    他隻覺得渾身乍寒乍熱,昏昏沉沉,心胸恍惚,驚悸戰栗,手足酸痹,頭重目眩。


    被這種沉重感壓倒在地的高見,似乎聽見了柳樹的嘲笑。


    是啊,你的步伐能躲開無頭鬼的攻擊。


    那躲得開漫天噴灑的毒血嗎?


    植物在修成人形之前都不會動,但植物有自己獨有的,保護自己的辦法。


    最常見的,就是長刺,下毒。


    柳樹沒有長刺,但是它可以用毒。


    中了這怨念惡氣所匯聚而成的汙血,流入諸脈數道,如箭入身,心腹脹滿,不得喘息,種種雜穢,熏極心擾。


    原來,柳樹根本不怕高見突臉。


    高見撐著最後一點氣力,支起身子,然後聽見了身後的無頭鬼們的叫聲。


    回頭一看,無頭鬼們,已經衝著白平去了。


    而他已經動彈不得。


    毒氣在他的血脈之中運行,深入三焦,時而身涼如水,冷汗自出,時而如烤火爐,熱氣逼人,蒸濕交替,乍大乍小,乍長乍短。


    柳樹依然在原地,隨風飄舞,柳條被陰風吹動,就像是人頭上柔順的發絲一樣,詭異,陰森,卻又帶著些許的……美麗。


    無奈,絕望,恐懼。


    高見感受到了一種無法抵抗的力量。


    這力量似乎在侵占他的心神,讓他動彈不得,加上毒素侵蝕他的四肢百骸,高見已經完全喪失了行動能力。


    這也是……柳樹的手段嗎?是在迷惑他的心神嗎?


    能夠殺死縣令,幹掉城隍,竊取整座縣城的香火,這柳樹的手段絕對不止這點,說不定高見和白平都沒能逼出對方的底牌。


    差距太大了。


    白平那邊,似乎仍然在抵抗,但‘上樓’的那一劍已經耗盡了他的氣力,他連畫符都做不到了,根本無力對抗那麽多的無頭鬼。


    黑夜依然在持續。


    月光灑下,柳樹在月光下靜靜的沐浴著月華。


    這一座縣城,一座城,上百個村,上百萬人,全都是它的食糧。


    它就像是一個辛勤的農夫,耕作,然後享受收成。


    血食,香火,它全都要。


    而眼前這兩個人,差點就把他的農田掀翻了,還好這兩個人馬上就要死了,死了之後,把事情推出去。


    它還是縣令,還是城隍,還是……百裏至尊。


    隻是……


    就在這一瞬,強撐著的高見,用最後的力氣拿出了一枚銅錢。


    白平說,參悟這玩意兒,就等於進了迷宮,不知道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一不小心就被神韻帶偏了。


    不過,這也是最後的辦法了。


    還好……自己還有賭命的機會。


    還好,自己還有籌碼,能夠壓下去。


    高見看了一眼自己鏽刀僅存的半個刀尖,希望足夠吧。


    他已經知道了,不同的神韻,消耗鏽刀的光亮是不一樣的,如果鏽刀剩餘的力量不夠的話,心湖的澄澈就會消失。


    如果真的陷入迷宮,又沒了澄澈的心境……


    那,那就拉倒吧。


    高見隻是猶豫了一瞬,然後,心神便沉入了銅錢上‘啟運元寶’四個大字的神韻之中。


    隻一刹那,高見的心神便飄蕩了起來。


    他感覺自己好像墜入了大海。


    風浪刮著他的意識,幾乎摧毀了他的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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