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小主子,怪難聽的!


    都起來吧!


    等我先走了,她就是你們的新當家的。”


    柳老夫人拄著拐走到村口的大石頭上,坐下來。


    拍拍石頭道:“眠眠,過來坐,這石頭曬的熱乎…”


    柳眠眠在眾目睽睽之下走了過去,不顧一身的綾羅綢緞,也不顧世家貴女的體麵,一屁股坐在石頭上。


    大石頭被曬的熱乎乎的。


    眾人看華貴的小主子,如同村裏老婦一樣,隨意坐在大石頭上。


    麵上笑嗬嗬的,對他們沒有絲毫的嫌棄和鄙夷。


    心裏的擔憂都消散了,眾人都不約而同的想,不愧是當家的孫女。


    心同老夫人一樣好。


    他們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太子妃,未來的皇後娘娘。


    在他們這些賤民的眼裏,宮裏的娘娘都如天上的神仙一般。


    遙不可及。


    一言定人生死。


    柳老夫人麵露欣賞,點點頭,“你很好,不愧是我的孫女。


    眠眠,這世上臉麵都是自己給的,不要學那股腐酸勁兒。


    人和生命是不分三六九等的,隻有品格才分三六九等。”


    “是。”這句話柳眠眠深有體會,如郭魁水匪出身,在沈祁嘴裏就是不忠不孝下三濫的貨色。


    可這樣的“貨色”卻誓死不降,以身軀抵擋北國的鐵騎,戰死沙場。


    郭魁說——寧可站著死,不願跪著生。


    也有如沈祁那樣高潔的首輔大人,平日裏滿口的仁義道德,家國天下。


    北國打來時,恨不得把所有宗氏女子送去和親。


    賠償割地,一讓再讓。她曾經問過——為何不打,為何要降?


    為何讓北國鐵蹄踏上大聖的土地。


    燒殺搶奪,殘害大聖的子民。


    當朝首輔的沈祁拂袖而去,隻說她婦人之仁。


    至此,沈祁在她心中已死。


    “祖母,這村子?”土匪村嗎?可是看著又不像。


    牛糞、青草和莊稼的味道。


    跟土匪,好像不沾邊!


    “回當家的,俺們都是苦命人有出生就不知道爹娘是誰的,還有逃難來京城的。


    是老夫人讓人救了我們…”


    一個頗有姿色的婦人,接道:“我…是男人死了,被婆家賣了的,幸虧得老夫人相救。”


    婦人一直側著臉,年紀不小卻長的漂亮。


    她不敢正視柳眠眠,怕嚇到她…因為那半邊臉是深可見骨的刀疤。


    她盡量讓自己不嚇人,又道:“這些孩子,都是京城裏的棄嬰。”


    柳眠眠這才仔細看,許多孩子並不健全,有的沒了手,有的沒了腿。


    還有的眼睛是白色的。


    他們……臉上洋溢著笑容,小心翼翼的偷看著她。


    並沒有因為殘缺而自卑怯懦。


    一個黑瘦的三四歲的小姑娘,從成年人的腿下鑽過。


    顫顫巍巍向柳老夫人走來,咧嘴一笑,遞上了手裏的花。


    一朵不知名的小粉花,柳老夫人伸出手,兩隻顫抖的手還沒碰到一起。


    小女孩身子一歪,倒在了柳眠眠腿上。


    手上的土蹭在柳眠眠華貴的衣裙上。


    這是流光錦,據說產量稀少,千金一匹。


    眾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裏,他們知不道這衣裳多貴,隻覺得不便宜。


    “貴人…貴人饒命。”當即就有一個農婦跪了下來。“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當家的恕罪,她…這孩子!”


    柳眠眠伸手扶住黑瘦的小姑娘,小姑娘因為摔倒,手裏的粉色小花破碎了。


    花汁揉在了手心裏。柳眠眠沒有絲毫嫌棄,拿出帕子,一點點擦拭幹淨。


    上一世,她同難民同吃同住,這點髒又算的了什麽?


    心純淨,便沒有髒!


    “啊…啊…啊…”小姑娘仰起頭。


    柳老夫人一敲自己的額頭。“她叫什麽來著?祖母年紀大了,記不住名字了。”


    “啊…啊…”小姑娘指著柳眠眠頭上的珠花。


    “你要嗎?”柳眠眠伸手向自己發鬢上摸去。


    “啊…”小姑娘搖搖頭,焦急的再搖搖頭。


    “小花,小花!你怎麽瞎跑。”一道焦急的聲音傳來。


    柳老夫人一點小姑娘的額頭,“對對,這丫頭好像叫小花,是誰撿回來的?


    年紀大了,年輕時候的事越來越清晰,反倒是這幾年的,越發記不住了。”


    “回老夫人,是苦嬸子她今日去城裏給人漿洗了。”


    眾人散開一條路,香雪看著近在咫尺的柳府眾人,恍如隔世。


    柳眠眠也是一愣兒,“香雪,你沒同姐姐一起走嗎?”


    “香雪拜見老夫人、拜見五小姐。”香雪跪倒在地,三叩首。


    柳眠眠笑意盈盈,對著香雪招招手,“嗯?快起來…你怎麽會在這?”


    香雪無地自容,她怎麽說?自己被紀暖小姐扔下了。


    為何扔下…


    因為她不想走,她想一步登天,想做太子殿下的侍妾…通房暖床丫頭。


    太子曾經救了她,猶如天神一般。她想留在他身邊。


    可是…


    中村裏,人人都是天神。


    她受了那麽多的苦,不想再吃苦了。


    可是…


    中村裏人人都苦,苦嬸子幼年喪母,被父發賣。中年喪夫又喪子。


    人人都叫她苦嬸子,可是她不覺得自己苦。


    她救了一個又一個的孤兒。


    香雪午夜夢回,她問自己是愛太子殿下,還是舍不得太子府裏的富貴。


    她不知道。


    午夜夢回,她想起的不是溫文爾雅的太子殿下,不是天神般救助她的太子殿下。


    是在王家小院子裏,把一顆不大的紅薯分成三份的紀暖和隨風。


    她為何忘記了,她們才是她的親人。


    柳眠眠看著淚流滿麵的香雪慌了神,“香雪,你怎麽哭了?”


    老夫人眼底無悲無喜,毫無情緒,開口問道:“香雪。


    今日我同五姑娘過來,你是同我一起回柳府,還是同五姑娘回府?”


    香雪抬起頭,她剛來中村往出跑過好幾次,都被抓了回來。


    如今要帶她回去了?


    小姑娘噔噔噔跑到香雪身邊,搖搖頭眼裏滿是不舍,張著嘴,“啊…”


    柳眠眠才看的清楚,小姑娘的嘴裏沒有舌頭。


    “小花的舌頭被剪掉了,苦嬸子說是為了讓小花死後,不能去閻王那告狀。”香雪拉著小花的手。


    她曾經覺得自己命苦,如今覺得自己幸運…遇見了紀夫人、遇見了小姐。


    小姐遇見了柳家人。


    “香雪姐姐,你要走了嗎?以後沒人教我們繡花了。”一個瘸腿的小姑娘低著頭。


    十七八個殘缺不全的小姑娘都低下了頭。


    [一千零一頁陰謀詭計第八計謀——攻心為上!批注:世界上最牢固的繩索是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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