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提爾烏斯公爵此刻憤怒到極點的樣子,林恩的內心十分平靜。


    很顯然,市政廣場上發生的事情早就已經傳遍全城。


    而他本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不僅如此,林恩當時在拉橫幅的時候還特地標注了,此舉是提爾烏斯公爵的倡議。


    這就相當於把他推上了火坑,成為了眾矢之的。


    甚至對於提爾烏斯家族的在外風評,都會造成一定影響。


    外人看了隻會覺得,看似威風八麵的公爵家族,原來隻是個振臂一呼卻無人理睬的光杆司令。


    這對提爾烏斯公爵的威信,無疑是一種極為嚴重的打擊。


    所以在知道林恩的所作所為後,提爾烏斯公爵徹底坐不住了,火急火燎地找來了奧古斯塔莊園。


    他現在十分生氣,想要好好質問林恩一頓。


    “稍安勿躁,公爵大人。”林恩歎了一口氣,“我知道您很急,但是先別急。”


    “在我看來,眼下更急的一方,反而應該是教會那邊。”


    聞言,提爾烏斯公爵愣了一下,隨後冷哼一聲:“那幫家夥正忙著抱團對抗我們,還輪得到他們著急?”


    林恩搖了搖頭:“如果站在民眾和信徒的角度看待這件事,你會發現,情況完全不同。”


    “什麽意思?”


    雖然一開始是帶著怒氣前來的,但此時此刻,在林恩三言兩語的誘導下,提爾烏斯公爵逐漸變得冷靜了起來。


    他順勢坐在一旁空閑的座椅上,雙手支撐著膝蓋,坐姿筆挺。


    見狀,林恩繼續說道:“舉個例子。”


    “如果公爵大人是豐饒教會的虔誠信徒,在某天路過市政廣場時發現了那些募捐箱和上麵的橫幅,是否會想要為自己的信仰盡一份力?”


    “我當然。”


    提爾烏斯公爵本想反駁。


    可實際上設身處地的想了想之後,卻發現果真如此。


    那些玻璃募捐箱之所以是透明的,正是為了讓過往的路人和圍觀的群眾們,看清楚裏麵的數額,以及所對應的教會和信仰。


    這就引申到了一個問題上。


    越是窮人,或者說,越是對生活充滿失望的人,才會像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一樣,將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宗教信仰上,覺得神會拯救他們。


    而一旦產生了虔誠的信仰,這些人就會展現出瘋狂的一麵。


    比如,大部分人類的共性——虛榮心。


    並不是隻有富人才會攀比。


    為了維護自己的信仰,有些時候,窮人和普通民眾也會變得很瘋狂。


    因為他們是真的相信,神明在注視著世人。


    所以在市政廣場上布置了這些玻璃募捐箱之後,為了讓自己信仰的教會麵子上過得去,他們反而會無比大力地支持這場募捐活動。


    信徒們會踴躍攀比,比哪個教會捐得錢更多。


    畢竟這可是赤裸裸展現在所有人目光下的曝光機會。


    而那些平日裏就有摩擦和衝突的教會和信徒之間,火藥味也會變得前所未有的濃烈。


    不論哪個信徒,都不希望自己所在的教會投入的金額少於其它教會。


    到最後,絕對會演變成一場席卷全城的病態狂歡。


    可惜,林恩早就預料到了這樣的情況。


    所以在一開始,他就勒令衛兵,禁止那些普通信徒和民眾過來捐款。


    因此直到現在,那些本該早就被填滿的募捐箱裏,仍舊空無一文。


    “想想看吧,募捐箱上的橫幅和裏麵空蕩蕩的情形,對於那些信徒們來說,簡直就是一種絕妙的諷刺。”


    “雖然並不致命,但卻足以讓他們在忙碌生活的閑暇之餘,產生關於信仰上的一些動搖。”


    “比如,為什麽我給教會捐助過那麽多善款,可到頭來,他們卻仍是一毛不拔?”


    林恩淡淡地說道。


    “.”


    此時此刻,提爾烏斯公爵陷入了深深的思考當中。


    其實早在林恩剛開始說話的時候,他就隱約猜到了對方的想法。


    這可真是有夠思路清奇的。


    他心中最後一絲不滿也隨之消散了。


    沉默片刻後,提爾烏斯公爵再度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可如果他們選擇另起爐灶,你該怎麽辦?”


    眼下,以天理教會為首的那幫家夥現在正在抱團反抗。


    為了抵製提爾烏斯公爵,也為了不讓信徒們寒心,他們很有可能會另外舉辦一場捐贈儀式。


    總之,就是左手倒右手的操作。


    到頭來,隻是又一次對民眾進行了吸血抽髓,而自己人的錢卻如數奉還。


    “來不及的。”林恩笑道,“公爵大人,現在已經是第四天了。”


    “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從明天開始,這場源自皇權與教會和貴族之間的較量,就要攻守易形了。”


    不知為何,眼前的少年就是給人一種隨時能夠反敗為勝的錯覺。


    “所以,你現在還在等什麽?”


    提爾烏斯公爵望向林恩,問道。


    林恩豎起食指:“我在等破局的契機,一個.‘出頭鳥’。”


    話音剛落,管家凱莎去而複返,在林恩身旁低聲匯報:“少爺,斯蘭教派的教區主教想要和您見一麵。”


    “瞧,他來了。”


    在女仆的帶領下,伊沃·特勞雷心情忐忑地來到了一處花園。


    此時此刻,他的心中充滿了緊張和畏懼的情緒。


    身為斯蘭教派在奧爾恩城的教區主教,他是冒著被天理教會敵視的風險,來和此次事件的幕後主使見麵的。


    這就是小教會的悲哀。


    說起斯蘭教派,其實有些乏善可陳。


    伊沃主教並不是奧爾恩城的本土居民。


    他來自於一個夾在聖羅蘭帝國和圖特卡蒙帝國中間的偏遠小國,國內民眾普遍信仰大地之神,基本都是斯蘭教派的信徒。


    因為這個國家盛產魔石礦脈,隻需要靠出口貿易就能賺得盆滿缽滿。


    可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在短時間內累積大量財富後,他們引來了圖特卡蒙帝國的注視。


    由於這個帝國信仰戰神,崇尚紛爭與暴力。


    再然後,就發生了極為尋常的侵略戰爭。


    伊沃從那場戰爭中逃離了自己的國家,為了不讓斯蘭教派徹底斷絕,他決定四處宣傳信仰,最終輾轉許久,來到了奧爾恩城。


    好在這裏崇尚信仰自由,成為了孵化教派的絕佳土壤。


    在那之後的幾年時間,教派逐漸發展壯大。


    雖然遠遠無法和天理教會之類的相比,但在奧爾恩城內,也有了近萬名極為虔誠的信徒。


    可隨後,許多問題接踵而至。


    首先是大地之神的教義和紮根在本土的豐饒教會產生了衝突,屢次遭到城市議會和治安局的警告,要求他們修改教義。


    這是十分荒謬的事情。


    他隻是一個主教,有什麽資格代替神明更改教典?


    其次就是幾年前,戰神大教堂進駐奧爾恩城,開始大肆吸納信徒。


    這個教會隸屬於圖特卡蒙帝國,和伊沃主教所在的國家有著不共戴天之仇,自然不可能相安無事。


    於是在這兩方的壓迫之下,斯蘭教派的生存空間逐漸被侵占。


    到現如今,儼然已經成為了本地最弱的教會,甚至有些名存實亡的趨勢。


    所以,為了求活,他最終找到了奧古斯塔莊園。


    望著那名比想象中還要年輕的少年,以及他旁邊一言不發的提爾烏斯公爵,伊沃主教隱約感覺,自己這趟似乎來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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