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你再仔細想想,到底是哪個王八蛋要這麽坑你,選擇在眼下這個風口浪尖舉報你投機倒把,擺明了是要讓你死!”


    隔天中午,農機廠大門的花壇邊。


    李黎明一邊捧著鐵皮餅幹桶大口吃著裏麵的餅幹,一邊講述事情的嚴重性。


    多虧北區打投辦主任是李黎明老子的老部下,經常去李家串門。


    知道一些李黎明和方林的關係。


    要不是這樣。


    恐怕打投辦已經開始全麵調查方林了。


    這年頭一旦遇到運動。


    哪怕方林身上沒有一點屎,也別想輕易脫身。


    方林苦笑道:“黎明,我現在沒有一點頭緒,不過有一點我大概能夠猜到,舉報我的人一定是熟悉我的人。”


    聞言,李黎明試探道:“會不會是那個羅文剛呢?”


    “有可能,不過以他的性格,如果真要對付我,不會僅僅隻是捕風捉影,一定會拿出某些過硬的證據。”


    目前。


    方林得罪的仇人不算多,但還是有一定的數量。


    農機廠第一副廠長羅文剛,被暫時保釋等待判決的董寧,滾回津門的胡春麗,孫良友,姚東方。


    這些人都和方林有仇,並且又都有一定的能力對方林進行調查。


    除此之外。


    李秋月一家三口,同樣有嫌疑。


    李黎明說道:“不管怎麽說,對方是盯上你了,你最近一定要多加小心,這一次是陰差陽錯,他把舉報信寄到北區打投辦,若是還有下一次,你未必能繼續安全過關。”


    方林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人脈的作用逐漸被體現出來。


    但不是所有的有關部門,都有方林的人脈。


    打了個飽嗝,李黎明伸著懶腰說道:“林子,你這邊認不認識警務係統的人?如果認識的話,我看可以從字跡方麵查起。”


    “這個嘛……”


    方林將認識的人脈在腦中過了一遍。


    貌似沒有警務係統的朋友。


    在這個一無監控,二無大數據係統的年代,想要通過不記名的匿名信,查找到舉報人的身份,核對筆跡確實是一個辦法。


    問題是方林認識的子弟裏麵,沒有家裏在警務部門工作的人。


    七十年代後期,警務部門開始重建。


    在這之前,處於半癱瘓狀態。


    能夠執法的部門多如牛毛。


    “你這邊要是沒辦,就隻能等著打投辦的調查結果了。”


    李黎明提醒了幾句,捧著餅幹盒離開花壇。


    回到車隊。


    方林找來紙筆,進入卡車駕駛室。


    將有嫌疑的幾個人名字,一一寫在紙上。


    正如李黎明所講,對方這次擺明了要讓方林倒大黴。


    年初,最高當局下達嚴厲打擊投機倒把的決定。


    沒過多久。


    就有人將舉報方林的信件送到打投辦。


    “當當當。”


    愣神間,車門被人敲響。


    “劉副廠長。”


    方林連忙打開車門,一躍跳下卡車。


    “你小子還真會躲清靜,跑到車廂裏舞文弄墨。”


    劉保國笑嗬嗬地說道:“寫什麽呢,不會是給思睿的情書吧?”


    方林笑了笑,將寫有仇家名字的紙揣進兜裏。


    以為方林真是在給陸思睿寫情書,劉保國調侃道:“還是你們這代人膽子大,我們這代別說是寫情書,見麵說幾句膩歪話,都能害羞好幾天。”


    “情書的事情等下班再寫,這兩天抓緊時間,寫一份演講稿。”


    “演講稿?什麽演講稿?”


    方林不明所以道。


    “看完這個你就知道。”


    說罷,劉保國從兜裏掏出一份疊成四方的紙遞給方林。


    “恢複廠委會老中青三結合通知!”


    看了一眼標題,方林倒吸一口涼氣。


    老中青三結合屬於六十年代定下的管理基調。


    工廠,企業,機關,部隊的管理班子需要充實一定數量的年輕人。


    以老中青三結合的方式,組成一個單位的最高決策層。


    七十年代中期,老中青三結合被取消。


    重新恢複成書記,廠長為代表的主要領導負責製。


    而在此之前。


    廠裏最高決策部門既不是廠務會,更不是書記,廠長等一二把手。


    而是由幹部,技術人員,普通工人組成的廠委會。


    精神上明確通知。


    結合廠務會和廠委會。


    重建構建老中青三結合的管理方式,幫助國有企業走出困境,加強競爭力。


    “看明白了吧?根據上級的同誌,這一回的廠委會班子一共十個人,老書記,廠長周雲海,第一副廠長羅文剛,我這個生產副廠長,總工程師,工會負責人,財務科長,婦聯主任,兩名一線工人。”


    “我已經把你的名字報上去了,周廠長和其他廠領導都沒什麽意見。”


    劉保國語重心長地拍了拍方林的肩膀。


    進入廠委會,代表方林能以工人的身份,參與到工廠的重大決策當中。


    當前,國有企業的困局越來越明顯。


    即便沒有個體戶,集體企業的衝擊。


    國企的問題該有還是有。


    要不要走股份製之路,進行股份製改革,規章製度應該怎麽製定,這些問題每一個都需要慎重考慮。


    老書記常年住院,周雲海又是一尊泥塑的菩薩,中看不中用。


    劉保國的身份級別比羅文剛低一等。


    想要和羅文剛對抗,必須將方林進入廠委會。


    老中青三結合,給了劉保國這個機會。


    方林是年輕人,更是組織成員,勞動模範,群眾基礎極好。


    符合提名廠委會工人代表的資格。


    “幹……劉副廠長,你是哪天提名我的?”


    電光石火間,方林臉色驟然一變。


    “元旦第二天,怎麽了?”


    劉保國問道。


    “時間對上了,動機也差不多能對上。”


    方林心頭恍然。


    任何廠領導班子作出的重大決定。


    如果廠委會不點頭,決定就不可能落下去。


    反之。


    廠委會做的集體決定,就連部裏都不能輕易否決。


    羅文剛成為書記的最大競爭對手是劉保國。


    一旦方林和劉保國全都進了廠委會,將會對羅文剛構成極大的威脅。


    排除因病無法正常工作的書記,坐等退休的大廠長周雲海。


    工會和婦聯,屬於劉保國的分管部門。


    如果加上方林。


    和羅文剛關係不睦的人數將會達到四個。


    如此。


    羅文剛做出的各項提議,會有很大的概率被否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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