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小雨,沒完沒了,妙清獨坐在一處亭台水榭的長椅上,聽著雨聲,看著雨水落在湖麵,這是大通鏢局內的一處小園區,景色別致,少有人來往。


    溫如玉順著廊橋來到亭台下,走到妙清身後,道:“原來你在這裏。”


    妙清回頭道:“你找我?”


    溫如玉道:“我感覺這裏有點怪,還是不要亂走為好。”


    妙清微微點頭,又將目光移回湖麵,道:“我隻是不想跟那些人坐在一起。”


    溫如玉看著湖中荷花,道:“說來奇怪,洛陽城裏有名氣的人也不少,怎麽他找的這些人我一個都沒有聽過,就連剛來的那幾個,我也沒聽過。”


    妙清笑道:“你是不是覺得全江湖不認識的人忽然都聚在一起了。”


    “是有這種感覺。”溫如玉笑了笑,接著說道,“除去我們三個,已經來了二十多人,陸總鏢頭說,還有幾人沒到,我曾悄悄試探過幾人的內力,算不上太高,可也不是弱手。”


    妙清道:“你在懷疑什麽?”


    溫如玉搖了搖頭,道:“還不清楚,隻是感覺不太對勁。”


    妙清將手伸出亭外,青蔥般的玉手瞬間被雨幕包裹,她微微曲掌,並攏五指,在掌心形成一個小窩,小窩裏眨眼間就存滿了水,在雨水的持續澆淋之下,窩中雨水不斷沿著掌緣往外溢流。


    溫如玉見此情景,微微一笑,道:“水滿則溢。”


    妙清道:“話是沒錯,可我想告訴你的並不是這個。”


    “不是這個?”溫如玉微感驚訝,“難道你是想說這場雨,或是荷塘?”


    妙清回頭瞪了他一眼,道:“這麽大一條手鏈你沒看到嗎?”


    溫如玉愕然,沒想到她會突然說這個,往她皓白如雪的手腕上看去,不禁睜大了眼,道:“這是……”


    妙清將手縮回來,道:“不錯,就是你做的那條。”


    溫如玉道:“那是我隨便做來玩的,這些年你一直戴在身邊?”


    妙清將手鏈摘下,遞到他麵前,道:“有兩顆石子壞掉了,你再幫我補上。”


    溫如玉接過手鏈,看了好一會,這是他當年用撿來的圓形石子穿起來的,中間穿插上幾個貝殼,實在粗糙得很,當年沒玩多久就扔掉了,想不到還在她這裏。


    “還是扔了吧,這種東西怎麽能帶呢,你若喜歡,我再給你買一條就是了。”溫如玉說完便要抬手往湖裏扔。


    妙清大吃一驚,忙拽住他手臂,道:“不用你補了,快還給我!”


    溫如玉笑道:“已經扔掉了。”


    妙清瞪著他,道:“你休要騙我,你沒扔,快還我!”


    “咳,咳——”


    妙清正拽溫如玉的手掌,聽見咳嗽聲,忙退開兩步,轉身麵向池塘,仍不斷用眼睛“威脅”溫如玉。


    溫如玉假裝看不見,向來人迎上去,道:“賈仁兄,當日黃鶴樓一別,想不到今日又在這裏見麵了。”


    賈仁笑道:“看來溫賢弟還沒忘了我,哈哈。”


    溫如玉笑道:“賈兄才高八鬥,當日在黃鶴樓以口銜筆,以醬為墨,以樓為紙,作那《黃樓飛仙帖》,我怎麽會忘記呢。”


    賈仁揮了揮手,笑道:“此等醜事,不提也罷,當日被人窮追猛打的場景,至今仍記憶猶新,還要多虧溫賢弟出手相救,不然,我命休矣。”


    兩人哈哈大笑。


    妙清回頭瞧了一眼,見這人約莫五十來歲,一身青衣布袍,十分邋遢,黃麵瘦削,一看就是個窮酸書生,又見溫如玉手裏還攥著她的手鏈,不由哼了一聲。


    她心頭生氣,這一哼聲,自然沒有刻意壓製,溫如玉和賈仁都聽到了。


    賈仁向妙清看了一眼,對溫如玉道,“這位可是弟妹?”


    “弟妹?”


    溫如玉驚得說不出話來,妙清的臉頓時紅了,本來還想回身問個好,現在甭說問好了,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賈仁見兩人同時露出窘態,忙陪笑道:“實在抱歉,我剛才看你們……唉,老眼昏花,不中用了,溫賢弟可不要跟我一般見識啊。”


    “不怪賈兄。”溫如玉向妙清一指,“這位是龍虎山正一觀的妙清仙子,與我是兒時玩伴,所以才失了禮數,讓賈兄見笑了。”


    妙清回過身來,微微點頭,表示問候,又狠狠瞪了溫如玉一眼。


    賈仁拱了拱手,道:“原來龍虎山妙清仙子,久聞大名,今日得見,實在榮幸之至。”


    妙清又恢複那副清冷的姿態,道:“我一個道士,見我又有什麽榮幸了,久聞大名就更不敢當了,這溫如玉搶我東西,我要正討回呢,你可不要誤會,更不要出去說什麽不該說的話,不然……我對你不客氣。”


    溫如玉抬手捂住臉,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本來就沒事,越描越黑,他現在恨不能找個老鼠洞鑽進去。


    賈仁幹笑兩聲,神情很是尷尬,道:“在下自幼眼疾,什麽都沒有看到,唉,我這記性,剛才走得急,倒忘記吃藥了,你們接著聊,我先回去了。”


    “賈兄別走……”還不等溫如玉說完,賈仁早提著下襟,灰溜溜地逃了。


    溫如玉歎了口氣,道:“看你,初次見麵就對人家不客氣,把人家嚇跑了吧。”


    妙清氣呼呼地看著他,道:“還不都是因為你。”


    溫如玉笑了笑,引開話題,道:“想不到他也來大通鏢局了,此人武功一般,才氣卻高人一等,就是性子有點古怪。”


    “有才氣的人往往不都這樣嗎。”妙清看著他,“剛才他說你救過他,那是怎麽一回事?”


    溫如玉道:“那日,他提了兩罐豆醬登上黃鶴樓頂,在眾目睽睽之下,以豆醬為墨,揮筆疾書,以狂草寫下《黃樓飛仙帖》,全文洋洋灑灑共計三百二十六字,字字帶勢,又如行雲流水,誰知一書作完,不但沒人稱頌,反而惹得人群激憤不已,被人給打了一頓,差點像那倆罐子一樣,讓人從黃鶴樓上給扔下來,唉,說來也是好笑。”


    妙清微微一笑,道:“這人脾氣還真怪,有筆無墨,卻用豆醬代替,這一想法倒是出奇,不過,好好的一座觀景樓,被他抹得滿是豆醬味兒,不挨打才怪。”


    溫如玉目視遠方,悠悠道:“以天地為紙,以豆醬為墨,正因如此,他才能作出《黃樓飛仙帖》那樣的曠世奇作,寫在紙上,反倒顯得俗不可耐,如籠中困獸,毫無靈性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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