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忘峰,涼亭下。


    雲天行吃著熱湯熱菜,內心裏十分感激,道:“梁冰姑娘,送暖送飯之恩,雲逸記下了,以後若是有用得著的地方,便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梁冰道:“你不用謝我,就算要謝,也要謝我師父,你答應她三個條件,她才讓我做這些事。不過,看一場雪,卻要用三個未知的條件來換,你就不覺得吃虧嗎?”


    雲天行笑道:“是挺虧的。”


    梁冰笑道:“後悔了?”


    雲天行搖頭道:“受人恩惠,理應報還,既然要來飛雪閣看雪,幫你們做些事也是應該的,虧一些也沒什麽。”


    梁冰道:“雪哪裏都有,隻是不知道你為什麽非要來我們飛雪閣看,這其中可有什麽緣故?”


    雲天行道:“我曾經答應過一個人,要來這裏看雪,所以就來了,沒什麽別的緣故。”


    梁冰道:“連三個未知的條件都能一口應下,想必,是個很重要的人吧。”


    雲天行點了點頭,道:“很重要。”


    梁冰見他臉色已不似先前那般自然,已隱約猜到些什麽,便轉開話題道:“你與我冷師叔是怎麽認識的?是不是那次冷師叔下山,去參加萬佛寺大會的時候?”


    雲天行道:“嗯,就是那一次,路上遇見,發生了一些誤會,算是不打不相識吧。聽說老……冷閣主是對付羌人去了?”


    梁冰道:“是啊,羌人犯境,那裏的守官抵擋不住,便到處邀集幫手。我們飛雪閣雖然置身方外,但這等大事,我們也不能坐視不理。早在一個月前,冷師叔便帶人去支援了。前幾日傳來消息說,羌人暫時退兵了,不過,若朝廷再不派兵過去,怕是一樣撐不住。”


    雲天行搖頭歎息了一陣,覺得沒胃口,便放下了筷子。


    梁冰道:“你這麽大個人,怎麽隻吃這一點?比我吃得還少。這裏天寒地凍的,比不得下麵,你再吃些,空腹可抵禦不住這裏的寒風。”


    雲天行道:“我沒胃口了。”


    梁冰道:“是嫌飯菜不合口味嗎?”


    雲天行道:“梁冰姑娘,你不要多心,我沒有這個意思。我隻是在想,如果羌人或者匈奴,亦或是西域諸國的人攻破關隘,進掠中原,不知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流離失所,不知又有多少孩童失去父母親人,我隻是可憐那些人,又恨自己沒本事,幫不上一點忙,這才沒心思吃飯了。”


    梁冰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你還是個憂國憂民的好子民,難得,難得。”


    雲天行道:“梁冰姑娘莫要笑我,我說的都是心裏話,半點沒有虛偽造作之意。”


    梁冰笑道:“這是好事,怕什麽笑話。再說,我也沒有笑你的意思,隻是覺得有些意外。我在外麵見到的那些人都隻顧自己,便是虧了一點小買賣,都要賭氣罵個三兩天;若是撿到了便宜,當晚定是高興到睡不著覺的,哪裏見過替別人操心的人。”


    雲天行道:“我就是有感而發,沒有別的意思。”


    雲天行也不是有意做作,隻是他從小就沒了家,也沒了親人,一個人孤苦伶仃,最懂那種孤獨的滋味,正因為他是過來人,所以才不願有人再經受那樣的苦楚,過那樣的日子。


    梁冰道:“師父常說,天下興亡,都是天數,我們生而為人,逆天不得,一切隻能順天應命,不管是興,還是廢,我們做不得主,我們能做的隻有盡可能減少傷亡損失。眼下四方夷狄來犯,我們盡力阻擋,若是真的擋不住,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雲天行盯著那碗冰山蓮子粥,默不作聲。


    梁冰道:“你把這些飯菜吃了,等到了晚上,比現在還要冷得多,若是空腹硬抗,怕是要凍傷。”


    雲天行實在吃不下了,見梁冰苦苦相勸,不好拂了她的好意,便將粥飯都吃完了,道:“梁冰姑娘,你常住在這裏,對這裏的天氣一定很了解,不知道這坐忘峰上幾時能下雪?”


    梁冰道:“你放心就是,等不了太久的,這裏三天五日的飄雪,今日不下,明日便下了,明日不下,後日也一定下了,如今這個時節,就算往久了說,也超不過十日,你安心等著便是。若是覺得受不住了,隻管跟我說,我給你安排客館住下,等落雪了,再叫你上來。”


    雲天行道:“不必麻煩,我在這裏等著就是。”


    梁冰笑道:“你樂意在這裏受凍,我也管你不著,等你知道這裏的寒意,便知道我說的不錯了。”說笑著,便收拾完東西下山去了。


    雲天行又回到山崖邊盤膝坐下,這一坐便是七日。在他來到這裏的第七日,天上終於飄起了雪花。


    “阿笙,你看到了嗎,這就是昆侖山坐忘峰上的雪,真的如你所說,好美!”


    “阿笙,我好想你啊,你有在想我嗎?”


    ……


    雲天行仰望漫天飛雪,心中感傷無限,兩指抹掉劍鞘,持了太阿劍,在風雪中舞起劍來。


    白雪飄飄,天地茫茫,不知誰家癡兒郎,迎風颯雪念情娘?


    劍光霍霍,情意綿綿,斬不斷的姻緣線,忘不掉的俏佳人。


    卻說雲天行在風雪中舞劍,一人走上坐忘峰來看見了,並未出聲打擾,而是立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動也不動,不一會便成了一個“雪人”。


    雲天行舞劍完畢,轉眼便看見了那個“雪人”,笑道:“你回來了。”


    來人正是冷雪坪,她見雲天行收劍立住,走上前來,掄起手掌,狠狠打了他一個耳光。


    雲天行隻覺臉上火辣辣的疼,叫道:“好端端的,你打我做什麽?”


    冷雪坪道:“疼嗎?”


    雲天行揉著臉道:“你下手這麽重,當然疼了!”


    冷雪坪凝望他的臉,與記憶中的那個人相比,他的臉上少了些稚嫩,多了些滄桑。


    “我聽說你死了。”


    雲天行道:“都這麽說。”


    冷雪坪道:“怎麽還活著?”


    雲天行道:“運氣好。”


    冷雪坪忽然轉開頭,眼中落下兩滴淚來,怕他看見,走到崖邊站著,道:“兩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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