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雖是黑夜,但星月明朗,除了大殿前支起的幾個大火盆,台階下還有數個石燈籠,內中亦有火光透出,照得殿前平台上亮如白晝。


    雲天行緩緩運起天地無極神功,一雙黑色眸子驟然變成了金色,雖然隔得稍遠,但有神功加持,目力遠比之前要強上不少,此時再望,連那胖和尚的麵目也能看清了。


    原來這胖和尚並非是個光頭,隻是前額高隆,又是仰躺著,雲天行看不真切,錯把那光潔的大額頭看成了光頭。此時再看去,隻見他滿頭赤火亂發,紫棠色麵皮,臉上橫肉亂生,一雙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嘴巴裏露出兩排尖牙,唇上唇下亦皆是濃密的赤火髭須,長相十分凶惡。


    兩邊捧果盤的女子不時把果子送入他口中,那兩排尖牙一咬下來,果子立刻破碎,汁水四處噴濺,然後嚼上兩嚼,直接吞了,甚至連果核也不曾吐出一個。


    雲天行見他這個吃法,倒像是隻蠻獸,又不知他是誰,心裏莫名生出一絲不安。


    “吱吱——”


    引路僧懷裏那隻猴兒突然叫了兩聲,凶僧聽到聲音,“嗯”了一聲,坐起肥大的身子來,用那兩隻銅鈴大眼盯著引路僧,咧嘴笑道:“慧藏徒兒啊,你是在哪找到我這寶貝的?”


    那叫慧藏的引路僧不敢抬頭,低頭恭敬答道:“回師父,是徒兒屋外樹上找到的。”


    凶僧點了點頭,向那猴兒一招手,那猴兒看到主人,便從慧藏懷裏跳下來,上了石階,跳到了凶僧懷裏。


    右邊那個會來事兒的女子立刻挑了個果子遞到猴兒手裏,那猴兒捧著果子,自顧自啃了起來。


    凶僧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愛憐地撫摸著猴兒,嘴裏發出一陣怪笑,又抬頭注視著慧藏,臉上現出一副凶相,道:“它既在你屋外樹上,為何不早點兒給為師送過來,你難道不知道為師有多想念它嗎?”


    慧藏心中略慌,答道:“回師父,非是徒兒刻意晚送來,實在是才剛剛發現猴兒,將它喚下樹,就立刻送來了,片刻也不敢耽誤。”


    凶僧道:“為師知道了,上個月你剛討了個俏婆娘,愛惜得了不得,定是與她纏綿起來,忘了為師吩咐你的事,是不是?”


    慧藏聽這話頭不對,噗通一聲跪下,顫聲道:“師父明鑒,非是那個緣故,實是才剛剛發現猴兒,就立刻送來了。徒兒哪敢忘卻師父吩咐下的事,便是有一百顆腦袋也不敢呀。”


    “你不敢?”凶僧冷笑一聲,“為師想它想得都快發瘋了,它明明就在你那裏,你卻隻顧與那婆娘尋歡作樂,把為師吩咐下的事都拋到了腦後。哼,若人人都如你這般,我這做師父的未免也太失職了。”


    慧藏聽了這話,嚇得肝膽俱裂,伏地哀告道:“師父息怒,徒兒知錯了。徒兒本該徹夜守在屋外,一見到猴兒蹤影就立刻送來,以緩解師父掛懷之情。還望師父看在往日情分上,饒恕徒兒這一次。徒兒再也不敢了。”


    凶僧冷哼一聲,道:“為師吩咐你這麽一點兒小事,你都辦不好,還留你有何用?!”


    凶僧說出這話,就等於給慧藏宣判了死罪,慧藏想起過往犯錯者的結局,嚇得麵無人色,不住跪地磕頭哀告:“師父千萬饒命則個。徒兒以後一定盡心盡力為師父辦事,半點也不敢懈怠了。”


    那幾個站在一旁的和尚聽著慧藏把頭磕地咚咚響,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但卻沒一個敢上前替他說話。


    雲天行躲在樹上,看著慧藏伏跪在地,把頭都磕破了,不由暗想:“這凶僧約束弟子未免也太苛刻了些,就算他遲誤了片刻,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何必這樣嚇他。”


    那凶僧見慧藏求饒不停,磕頭不住,忽然咧嘴笑道:“好徒兒,你何苦這樣折磨自己,為師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看把你嚇的,快些起來吧。”


    慧藏還當自己死定了,聽了這話,可真是喜出望外,又磕了幾個頭,方才站起身來。額頭都磕破了,上麵沾了不少泥土砂礫,也不敢去擦,依舊低下頭恭敬地站在那裏。


    凶僧向慧藏招了招手,道:“好徒兒,你過來,為師有話要問你。”


    慧藏知道是叫自己,不敢怠慢,慌忙走到師父跟前,恭敬侍立。


    凶僧將一旁端果盤的女子拉向慧藏,笑道:“好徒兒,你抬起頭來看看她,是她好看,還是你那俏婆娘好看?”


    慧藏聞言脊背上生出一陣冷汗,暗想:“這幾個女人都是師父的禁臠,師父叫我看她,莫不是想找個理由害我吧?不能看,一定不能看!上次師兄上前稟事,不小心碰到了一個女子的身體,師父非說他們有私情,結果把兩人都整死了。我當時也在場,如今都忘不了那驚恐的一幕。”


    凶僧見慧藏戰戰兢兢,隻是不言語,笑道:“好的好徒兒,你怕什麽,為師叫你看,你隻管看就是,幹什麽一直低著頭?”


    慧藏哪敢明言,隻推說道:“徒兒家妻管得嚴,不準徒兒看別的女子,還望師父恕罪。”


    凶僧微微點頭,道:“師父讓你看,你不看;你那俏婆娘不讓你看,你就不看,看來在你眼裏,師父的話還不如你那俏婆娘的話管用啊。”


    慧藏聽了這話,如遭五雷轟頂,慌忙跪倒在地,先磕了幾個響頭,才說道:“徒兒沒有這個意思。師父的話是金口玉言,是聖旨,不,比聖旨還要高上一等。那婆娘不過是個鄉野粗人,她的話連狗屁也不如,哪裏及得上師父的一星半點,萬萬也不能相提並論。”


    凶僧聽了這話,似乎滿意了,捋著雜亂長須笑了一陣,又向慧藏道:“你起來吧。”見慧藏站起來,又指著那端果盤的女子向他問道,“你看是她漂亮,還是你那俏婆娘漂亮?”


    慧藏見師父又這樣難為自己,心中連聲叫苦,可也不敢不從,隻得鼓起勇氣來,向那女子看了一眼,才隻看了一眼,就慌忙低下頭,道:“這位妹妹比家妻漂亮一萬倍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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