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聽清楚何泌昌自報家門後,李昰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


    兩年了。


    他終於見到第一支潛力股了!


    他記得清清楚楚,嚴世蕃逃出生天後,何泌昌開始嶄露頭角終成一代名相,引領了大明的海外探索。


    這可是曆史課本上的名字。


    今天終於見到活的了。


    李昰興奮的將何泌昌裏裏外外打量一遍。


    覺得不放心,又開口確認道:“何兄是哪年進士?”


    已經兩夜沒睡好的何泌昌心理防線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被李昰這麽一問,眼淚都快出來了。


    “在下不才,與兄台同年,嘉靖四十一年進士二甲四十八名。”


    聽到這句話。


    李昰懸著的心徹底放下。


    這就對了!


    嘉靖四十一年進士!


    二甲第四十八名!


    老天爺對他還是不錯的,苦等三個月,竟然是為了在等這位大神!


    值!


    能跟何泌昌共事,那可是能吹一輩子的。


    “坐,坐,坐!”


    李昰殷勤的拉開椅子,拉著何泌昌坐下。


    規規矩矩坐在椅子上的何泌昌,像極了被叫家長的小學生。


    “還未問兄台貴……?”


    “哦,免貴免貴,我叫李昰,字明理,咱倆是同年,就是我學業不精,三甲第二名。”


    何泌昌連連擺手,道:“沒有沒有,在下隻是僥幸,僥幸而已。”


    “嗐,剛從吏部來吧?快飲茶先,飲茶先。”


    李昰走到值房內的小爐子旁,拎起了自己帶來的小水壺沏了一壺茶。


    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完全在何泌昌的意料之外。


    “兄台之前聽說過何某?”


    倒茶的李昰愣了下,解釋道:“哦,沒什麽,趕考時我曾看過幾篇何兄的文章,由衷的敬佩何兄的才華。”


    “今天終於見到真人了。”


    這個年代的讀書人平日裏總會做些文章。


    在圈子裏相互傳閱,也算是相互揚名了。


    這位同僚並不是‘眾正’中人,隻是熱情而已。


    看著茶湯上升騰而起的熱氣。


    何泌昌緊張的心情稍稍放鬆。


    “都是胡亂寫的,明理謬讚了。”


    “對了,大理寺的公務繁重否?”


    李昰新灌了一壺水,放回爐上,突然想起了何泌昌跟嚴世蕃的關係。


    他記得這兩個曆史人物好像是有點姻親。


    嚴世蕃的小姨是何泌昌的祖母,嚴家人少,所以後來嚴世蕃才這麽倚重何泌昌,別的都記不太清了,這還是跟曆史老師閑聊時學到的。


    別的隻記得老師當時穿的是黑絲半襪,jk裙,戴的淺紫色美瞳……


    想到今天能一次抱兩條大腿,李昰的鼻涕泡都快冒出來了。


    “本來是沒什麽事,你來了估計要忙兩天。”


    “嗯?此話怎講?”何泌昌雙手捧著茶盞,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這是三天來,他第一次感受到人間煙火。


    “徐階小人得誌,咱們不得營救小閣老嗎?”


    “啪——!”


    茶盞落在地上,摔得粉碎,茶湯濺灑一地。


    何泌昌也嚇得兀自起身四下張望,見左右無人,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明理!嚴黨謀逆,是朝廷頭等大案,現在徐閣老秉政,你……”說到這裏,何泌昌壓低了聲音道:“你不要命了?”


    李昰滿臉茫然的看著何泌昌。


    “這有什麽?他們能定小閣老的罪,咱們憑什麽不能還小閣老清白?”


    何泌昌的表情逐漸扭曲。


    “沒人嚇你?!”


    “有人嚇你?!”


    何泌昌、李昰兩人的眼中同時流露出了羨慕對方的眼神。


    李昰想的是:


    咋就沒人嚇我呢?!


    何泌昌想的是:


    憑什麽不嚇他?!


    很快,李昰也逐漸冷靜下來,蹙著眉頭盯著何泌昌問道:“你……不會不想救小閣老吧?”


    “你……不會想救吧?”何泌昌聲音帶著哭腔。


    嚴嵩罷官,徐階秉政已是大勢所趨,國朝自草創以來,就沒有到了程度還能起死回生的官員。


    何泌昌沒想到,就在他避之不及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竟還有人想著設法搭救嚴世蕃。


    他現在恨不得站到院子裏去自證清白,生怕李昰的血濺到他身上。


    李昰突然想到了一個致命的問題。


    不會是因為他這隻蝴蝶亂扇翅膀,導致何泌昌不想救嚴世蕃了吧?


    千古罪人不罪人的另說。


    關鍵是何泌昌跟嚴世蕃交惡。


    他抱誰的大腿去啊?


    這段時間是明代黨爭最白熱化的時期,沒有可靠的大腿,稍不留意小命就沒了。


    沒有大腿抱,他怎麽從這個逆天朝堂裏活命?


    想到這些,李昰頓時嚴肅起來,一本正經的盯著何泌昌問道:“用修,我能問問你為什麽不想救小閣老嗎?”


    “為什麽?因為嚴黨作惡多端,天地可鑒啊!”


    “政以賄成,官以賂授,凡四方小吏,莫不竭民之膏,償買官之肥。”


    說到這裏,何泌昌的聲音都跟著高了八度。


    生怕外麵過路的‘眾正’聽不見。


    “徐階就不是這樣了嗎?”


    李昰這輕飄飄的一句話,比桑拿房還要令人發汗。


    何泌昌的官袍都已經快被冷汗打濕了。


    愣了片刻後,何泌昌頓時扯著嗓子喊道:“徐閣老兩袖清風,家國柱石,君父臂助,天下臣民莫不敬仰,臥薪嚐膽萬民稱頌!誠為何某畢生仰慕之人!”


    何泌昌的聲音極大,連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李昰慌了。


    現在怎麽辦?!


    不會真要成千古罪人了吧?!


    “用修!你怎麽能這麽說?”


    何泌昌激動的站起身來,連連擺手道:“明理,休再多言。”


    “你要是這麽說,你我今日便割席斷……”


    何泌昌想了想兩人好像也沒什麽義可斷,徑自拱手道:“自今日起,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告辭!”


    他現在隻想換間值房。


    這值房不能待了。


    跟李昰待在一起早晚要出事。


    這會‘朝野眾正’還不知道在哪趴著偷聽呢!


    “用修!你是可以一走了之!”


    “但小閣老是你表叔,打斷骨頭連著筋呢,你不救他,徐階就能放過你了嗎?!”


    向門口走去的何泌昌兩腿一軟,“噗通”一聲癱在地上。


    他怎麽什麽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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