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不見,何兄弟還是那般……那般視金錢若糞土啊~”


    遲飛甲收起短刃,搓了搓鼻子。


    李昰愣了下。


    回頭望去,正是之前那個山賊遲飛甲,隻不過這次沒有帶其他人,也沒穿夜行衣,看上去跟尋常力巴別無二致。


    “好漢……”


    遲飛甲左右眺望一下,沒有多說,低聲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說完,遲飛甲便拉著李昰拐了幾個巷子。


    很快便拉著李昰來到一處酒館。


    南城多力巴,這幫人雖然辛苦,但收入總歸還算可以,比種田高不少,養活了不少解乏的商戶。


    這酒館就是一處。


    雖然已經報了更,但酒樓裏的食客沒有一個準備走,反而興致勃勃的點起菜來,一個說書先生坐在大廳正中,正講著時興話本。


    遲飛甲拉著李昰找了張桌子坐下,叫了幾碟小菜,而後便從懷中摸出一個靛藍小包袱皮。


    “啪——!”


    直接拍在了李昰麵前。


    “何兄弟,你這不就見外了?”


    李昰咽了口唾沫,嘴角微微抽搐了兩下,道:“遲大哥……這是什麽意思?”


    “你給城隍廟那伢子的銀子啊!我那日去城隍廟找那伢子辦事,一開始還不肯說是誰派的差,我一猜就是你,又問了幾遍他才承認。”


    及至此時,李昰才猛然驚醒。


    這是何泌昌下的懸賞。


    遲飛甲斜了斜眼,左右顧盼,而後道:“我都聽那伢子說了,那姓淩的是徐階老鄉,你何兄弟也是為了倒徐,哪能讓你出這個銀子?”


    李昰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現在銀子在這裏。


    該不會……?


    “那你們把那姓淩的怎麽樣了?!”李昰變了臉色緊張起來,額頭上也滲出細汗,心中暗暗祈禱:千萬別順手殺了。


    這年頭民風粗獷,人沒有那麽金貴,街上又沒監控,打斷一條腿,頂多抓到行凶者,咬死不認就搪塞過去了。


    擅殺朝廷命官,性質可就變了。


    “哦,沒啥,就是弟兄們當時順手,把他兩條腿都打斷了。”


    見李昰緊張成這樣,遲飛甲也跟著緊張起來,小聲道:“不會禍事吧?我們當時就是覺得一條腿也是打,兩條腿也是敲,就順手的事。”


    聽到這裏,李昰才算是鬆了口氣,而後連忙拉著遲飛甲道:“也罷也罷,這次就算了。”


    “以後若是再看見懸賞,可千萬不敢隨便這麽敲了。”


    遲飛甲一拍桌子,道:“這叫什麽話,以後還發什麽懸賞。”說到這裏,又壓低了聲音,繼續道:“以後這種事,你就直接來翠微山找我們,隻要是對付姓徐的,我們不要銀子!”


    “這次那伢子至少抽了你五兩銀子,這不都白叫他賺了?”


    李昰尷尬的笑了笑,道:“一碼歸一碼,怎好一直勞煩各位好漢,既然辦了事,這就是你們應得的。”


    說著,李昰就把銀子推了回去。


    聽李昰這麽說,遲飛甲反倒不好意思了。


    “那不成!隻要是倒徐,那就是我們的恩人,收了這銀子,回去要被老爺子罵的!”


    見李昰還要推辭,遲飛甲直接變了臉色,猛地又一拍桌子,怒道:“何兄弟莫不是瞧不起我們?!”


    見遲飛甲這麽堅持,李昰隻能勉為其難。


    這應該不算受賄吧?算了,不想那麽多,受賄也是何泌昌受賄。


    ……


    “高俅且又聽那王瑾稟道:自古道蛇無頭不行,鳥無翅不飛,太尉何妨不誆那宋江到城裏,把來殺了,但沒了宋江,其餘的又做得甚用,盡數拆散,分調開去便是!”


    台上說書先生講的是《水滸》,遲飛甲很快便聽得入了迷,想起李昰還在,幹脆直接拱手道:“今晚出不了城了,我就在這湊合一宿,何兄弟有家有業,我就不留你了。”


    李昰也早就想走了,沒再廢話,拎起銀子便離開了酒樓。


    經遲飛甲這麽一折騰。


    李昰回到家時,飯菜都有些涼了,但嚴蕤還在家中等著。


    “老爺回來了~”


    “綠嵐老爺換鞋。”


    拎著靸鞋過來的綠嵐笑道:“老爺再不回來,夫人都要以為老爺今晚去郭氏那裏了。”


    “臭丫頭,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嚴蕤上前掐了一把綠嵐腰上的軟肉嗬斥道,而後才命人將餐牌端過來。


    “夫君今日回來太晚,我就命人先備了幾樣菜,夫君就從這些裏麵挑吧。”


    李昰隨便翻了幾樣牌子,吃過飯後,嚴蕤才注意到李昰帶回來的九十五兩銀子。


    “夫君,這是什麽?”


    李昰正在喝茶,滿腦子都是那位倒黴的淩參議,愣了下才道:“哦,你表兄給咱們倆隨的份子。”


    嚴蕤看了看銀子成色,而後笑道:“正好家裏沒零錢了,待會蕤兒叫人剪碎了,夫君帶在身上用吧。”


    李昰胸口像是被紮了一刀。


    他一年俸祿全折下來也就不到四十兩。


    “夫君,怎麽了?”


    見李昰不說話,嚴蕤好奇道。


    有些害臊的李昰揉了揉肚子,岔開話題道:“沒什麽,今晚那是什麽湯來著,還挺暖身子的,就是味道有點怪。”


    “胡真人給的方子,每日一劑,先用一個月,下個月把脈後再換。”


    正在揉肚子的李昰僵在原地。


    兩個時辰後。


    “綠嵐,幫我個忙。”綠嵐興衝衝的湊到門外,便聽李昰又道:“幫我找人去大理寺告一日假。”


    ……


    淩家。


    華佗死後,麻沸散即失傳,這年頭外科主要靠打暈,如果被疼醒了,那就隻能阿彌陀佛了。


    雕梁畫棟的宅邸內,左參議淩儒的慘叫聲時不時傳出,四個嬌滴滴的美婦人拿著手帕哭做一團。


    一個老大夫滿頭大汗的正開著方子,桌上的毛巾已經被咬出一排小洞,房門處還擺著一副剛打好的拐杖。


    “骨頭算是接回去了,但傷成這樣,少不了要落下個病根,還望官人務必保重,半年之內,定要拄拐,切記不可逞強啊!”


    聽到這裏,榻上大汗淋漓的淩儒咬著牙捶榻咆哮道:“何泌昌!不報此仇,我誓不為人!”


    “我定要殺你何家滿門!”


    “奸豎!”


    “來人!來人!拿我的帖子,去找恩府!”


    “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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