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著那位年輕人暫時相借的的雨傘,辛怡禾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一番梳洗之後,坐在窗台邊的書桌旁,望著那位年輕人所贈送的名片,她一時思緒如潮:這樣的一張名片,就這樣連著我和他?他為什麽能夠隨手就掏出自己的名片,這多半隻是因為,在他的日常生活之中,需要有這樣一張小小的紙片?他,他是一個“有心人”:


    勞青峰!


    這名字,值得好好揣摩一番吧?這一帶地方,姓“勞”的人,也不算太多。在現實生活之中,我第一次見到勞姓,似乎是來自金庸小說《笑傲江湖》,為了五嶽並派,左冷禪將勞德諾派遣出去,到華山派做臥底。那麽,今夜裏我所遇見的這位勞青峰勞先生,會不會也有臥底之嫌呢?


    瓊瑤小說,金庸小說:看多了,有意無意之中,我就會把自己所接觸到的人,往小說裏想!說句套話,那就是“想多了”!我又不是女版福爾摩斯,人家是不是臥底,與我何幹呢?


    “……舊遊新夢斷,月落西江遠。江上數青峰,寄聲徐孺亭”?整首詞,已經記不清楚了。不過,“江上數青峰”這一句,還是有點印象的。


    那麽,他的名字,一直都是這樣嗎?如果是,那麽,也就意味著,他的父母,對於古詩詞,還是有著較為深入的了解的。這也就意味著,他極有可能是來自於書香門第。


    近些年,改一下名字,也不算太難。如果真是這樣,至少也說明,他是個飽學之士?是啊,他跟一般的市井之人,還是有所不同的。給人最大的感覺似乎就是,他顯得頗為儒雅。


    從名片上看,他應該是供職於某家文旅公司。這樣一來,為了便於跟客戶聯係,出門在外之時,他身上裝有幾張名片,也就不足為奇了。目前,配有尋呼機的人,還是比較少的。如果不是為了發展業務,一般人還想不起來,要在腰間掛一個尋呼機。這個略小於香煙盒的機子,多半就是與地位、業務、前景,聯係在一起的。


    其實,以上所想的那一切,或許都隻是我胡思亂想,天馬行空。


    到了這一刻,我真正要弄清楚的,其實就是,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從何而來?或者說,對於一個“陌生人”的姓名,我為什麽會如此碎碎念念?


    這勞青峰,似乎就是另一種版本的風誌軒!


    對於風誌軒,我可以冷落他,我可以揶揄他,甚至也可以鄙夷他,隻是,要想輕易地忘記,隻怕也是癡人說夢!於是,就在這樣一個夜晚,走在那樣一條桂花飄香的小路上,下雨之前,我將和風誌軒相關的往事,梳理了一番。當時,我就湧上這樣的念頭:


    風誌軒,你我隻是萍水相逢。此刻已然是緣盡還無,就此別過,就隻能各走各路,各自安好了……


    大雨,突如其來的大雨,澆滅了這樣的念頭?


    似乎,也說不上是“澆滅”;而是,上蒼用另一種方式,再續前緣?


    是啊,為什麽到來的會是勞青峰?


    同一把雨傘之下,我和勞青峰同在,同行。光線是那麽的暗淡,於是,我一直看不清他的那張臉。我隻是感覺到,他的身材、言談、舉止,隱隱有幾分風誌軒的影子。說起來,風誌軒還顯得稚嫩些。當然,我所記住的,隻是幾年之前的風誌軒。那握緊傘把兒的右手,泛出溫潤的光澤,跟當年的風誌軒,何其相似!


    那個夏日上午,風誌軒送我去火車站,既不戴帽子,也沒撐傘,由此,我也想到了,有些男生,對於個人的冷暖,倒不怎麽上心。從消極方麵想,那就是不夠體貼,有點大大咧咧。而如果換一個視角,那就是,他們想得更多的,是別人,很少想到自己。如果那個上午,風誌軒帶了一把遮陽傘來,那又如何?我,我會不會感動得一塌糊塗呢?


    人家冒著烈日送我,而我在上車之後,甚至都不曾透過車窗,回望他一眼!如此說來,那舞廳裏的冷落,心不在焉,也就情有可原了?


    隻是,過去的事情,終究是要過去的。


    於是,這樣一個夜晚,勞青峰應運而來?


    “舊遊新夢斷,月落西江遠”:這,這兩句,何嚐不是對往事的一聲慨歎呢?對於我來說,風誌軒畢竟已經是“舊遊”了。而這樣的一個夜晚,那皎潔的月光,我可一直都沒見到過。此前的清輝,早已塵封在記憶深處。舊時的文字、照片,也已經蒙上了塵埃。如果把往事當做一麵鏡子,這鏡麵上的塵埃,我甚至都懶得擦拭了。


    然而,我依然在找尋著風誌軒的影子。從勞青峰身上,我看到了當年風誌軒的影子。


    “江上數青峰,寄聲徐孺亭”:詞人筆下,為什麽會是“數青峰”呢?或許,人家隻是實寫,當時人家所看到的,確實是幾座山峰。而我呢,由於眼下正揣測著這“勞青峰”,自然就會想著,其實,隻有一個“青峰”!


    此時此刻,我也沒有什麽“聲音”,要寄到那“徐孺亭”去。


    我隻是在想,這“勞青峰”的出現,是不是就隱喻著,或預示著什麽……這勞青峰的個頭,應該和那風誌軒差不多的吧?反正,如果不是仰著頭踮著腳,那麽近的距離,那麽暗的天光,我是看不清他的前額的。


    高中階段,其實隻是人生的一個驛站。當初,我隻是路過,路過了風誌軒的世界,再後來,出現了岔路,就各走各路了。因此,我不欠風誌軒什麽的。當然,風誌軒也不曾虧欠於我?


    過了那個村,就不要去想那個村裏的那個店了。


    這一切,風誌軒應該也能想清楚。


    現如今,我身在職場。作為職場之人,要找一個避風的港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接下來,我所要考慮的,就是和勞青峰相關的事情了。


    勞青峰,既然姓“勞”,自然也就想著與眼睛和雙手有關的事情。


    對於他來說,出門之時裝幾張名片,是舉手之勞。


    幫我撐傘,讓我不被雨淋,是舉手之勞。


    將名片遞給我,也是舉手之勞……


    自然,我如果要跟他聯係,也是舉手之勞。然後,把雨傘還給他,也是舉手之勞。而且,他似乎很期待這樣的“舉手之勞”。


    這故事的開局,還是蠻不錯的。


    他既然能夠把借傘做得那麽不動聲色,我的還傘,也就是順理成章之事了。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就像一根絲線,隱隱連著我和他。


    雙方都不尷尬,這出戲,就容易往下演了。


    把這樣一次邂逅說成是“一出戲”,倒不是我遊戲人生,而是,有些事情,時常給人以戲劇般的感覺。


    此前幾年,我是就讀。作為一個學生,那種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夢,不是就沒想過。隻是,我想得更多的,是自己的前程。以前,我在鄉鎮級中學待過一年,對於其中的酸甜苦辣,也是有所體會的。中學階段的孩子,還不太懂事,用那句話來說,作為老師,既要“教書”,更要“育人”。而如果教的是大學生,就要簡單一些了。由於大學生都是成年人了,課堂上基本就不會有什麽違反紀律的現象了。也就是,隻要把教學內容呈現出來,也就差不多了。從職場的角度看,教大學,自然要比教中學,輕鬆一點。從剛剛那個過去的一個星期來看,對於職場,我基本上可以適應了。


    這勞青峰,自然也是職場中人。


    他將送名片這件事情,做得那麽自然,不露痕跡,說明了什麽?


    即使做不成朋友,也可以有商務上的往來。


    就算一時沒有生意場上的聯係,他也算是撒下了一張網。是啊,萬一以後,我想起某些和文旅方麵的事情呢?既然此前有過一麵之緣,我再去找他商量一下生意方麵的事情,也不至於太難堪吧?


    我是職場中人,也就習慣於用職場的眼光,冷靜地了解、認識這個世界了。至少,就算一時也隻是菜鳥,我也開始有這方麵的意識了。象牙塔裏的那一套,開始讓位於職場了。


    此時此刻,勞青峰在想些什麽呢?


    如果,對他來說,發名片就意味著撒網,那麽,我會不會就是他網裏的一隻魚呢?像他那樣的人,自然深諳“放長線釣大魚”之道。因此,在跟他交往的時候,我也不能太天真、太單純。


    或許,是我想多了。


    如果,人家隻是“路見不平”而已,人家施以援手,純粹就是助人為樂。至於還傘這件事情,也是我堅持要做的。當時,我就想,人家幫你擋傘,讓你免除了成了落湯雞之苦,已經很不錯了。如果再想著把別人的傘,據為己有,那就是得寸進尺了。那句話說“知足常樂”,貪得無厭,總是不太好的。但願,這把傘,不至於就是那燙手的山芋。


    雨夜的邂逅,讓人期待的明天,明天裏的故事……“勞青峰,”想到這兒,辛怡禾喃喃低語道,“有朝一日,會不會勞你的大駕呢?”這樣說著,她隻覺得臉頰一陣潮紅。拿過鏡子一看,此時此刻,還真有一片緋紅的雲朵,從臉上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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