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列夜行貨車剛剛遠去,滴答滴答的雨點聲,敲擊在月台地麵上所發出的雨點的響聲,陡然撞擊起耳膜來。


    我和冼茹霏就站在候車室偏北一側,對視一眼之後,我們就由北向南,步入這候車室。


    由於沒有夜行列車,這一刻的候車室,空蕩蕩的。


    這樣也好吧,偌大一個一百多個平方米的空間,就隻屬於她和我了。


    偏西一側的牆上,懸掛著一幅巨型山水國畫。


    張望了好一陣子之後,冼茹霏說了一句:“像,真像!”


    說著,上前幾步,坐在了國畫下方的長凳上。她的這種坐法,是麵向著東邊的。


    也說不清楚是為了什麽,我沒有走上前去,與她並肩而坐。我坐在她對麵的另一排長凳上,由於是在她對麵,因此,我的臉部,是向西的。


    一時半會兒之間,我並沒有開口,而是暗自尋思著:她所說的“真像”,究竟是什麽意思呢?近十年前,一個偶然的機會裏,在她家鄉火車站的候車室裏,我也見過與此相類似的一幅國畫!那麽,她所說的“真像”,應該就是,這兩個候車室裏的兩幅國畫,真的很相像。


    此時此刻,候車室西牆上的這幅國畫,盡管早已看過好些次了。不過,我還是隨著她的那一聲“真像”,不由得再次打量起來。


    群山巍峨、連綿,占據了整個畫麵的大半個空間。群山偏左一側,一道河流宛如玉帶,由西北向東南,環繞著這綿延無盡的群山。西北盡頭處,一片白帆,隱隱可見。那麽,對於這葉扁舟來說,這巍巍青山,會不會就是她的港灣了呢?是啊,“小橋流水人家”,大山臨近水碼頭之處,也有迎風招展的酒旗,也有依稀可見的幾處房屋,也有走出房屋走向酒旗迎風處的幾個人影……如此一來,這架小船,倦航了的小船,就此靠岸,實屬正常。


    隻是,從整個畫麵而看,“風正一帆懸”,這一葉孤舟,倒像是破空而來,於是,大河兩側的青山茅屋酒旗,甚至都算不上驛站。從這個角度來看,這小船何嚐就不是一個過客呢?


    “哦,總算可以平靜下來,”隻聽冼茹霏這樣感慨著,“可以清閑一下了。”


    “就像那句詞‘自胡馬窺江去後,廢池喬木,猶厭言兵’,剛考完試,對於複習備考這一類事情,甚至都懶得提起了。”我接了一句。


    “是啊,那首詞確實很不錯的。後麵那一句‘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隻可惜,現在正下著雨,要不然,真該到外麵看一下,看一看考試以後的夜空……”她接著說道。


    沉吟片刻之後,我這樣說道:“那種感慨今昔,物是人非的感慨,就是那一句‘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了。有時候,麵對著塵世間的滄桑變化,我們也會有類似的感慨。”


    “唏噓感慨一番,也未嚐不可。隻是,對於明天,我,我們是不是也要多設想一下呢?”她說著,微微皺起了眉頭。


    我心頭一怔:是啊,這種負麵、消沉的話語,還是少說為妙。這個夜晚,她還能如約而至,多半就是因為,跟我在一起,她還能夠覺得,再為艱難的日子,總還是留有一絲希望的。就像那漫漫長夜,對於那些無眠的人來說,如果沒有晨曦可以期待,整個心靈的上空,就隻能是黑暗一片了。現實就是現實,我們可以感慨橫生,卻不能放任自流……


    “是啊,再堅持一個多月,就可以熬到盡頭了。”我試著這樣回答。


    “阿軒,其實,你的希望,還是蠻大的。有時候,老師還把你作為典型,以此來激勵我們……”她接話道。


    我內心一陣苦笑:是啊,如果真有“死馬當作活馬醫”的說法,那麽,我們的老師,自然也想著要樹立起某個典型,以此來提振士氣。從這個角度看,穩居前五名的,似乎還不在他們考慮的範圍之內。怎麽說呢?那些人,屬於頂尖高手,對於大多數同學來說,已然是高不可攀了。而我呢,就是那五六名的樣子,特別還是有偏科跡象的反麵教材,別的且不說,那種除了吃飯休息就手不離卷的樣子,就很有“示範作用”!於是,所謂“勤能補拙”“一分耕耘,一分收獲”“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之類的話語,在我身上,都能套用一下,都能夠為稍後的同學,樹起一座“豐碑”……


    “是啊,這麵旗幟,可不能倒下……”我這樣回應著。


    “像我,也要經常向你討教一下學習方法,特別是記憶方麵的訣竅。”冼茹霏的語氣,甚是真誠。


    “學習方法,”我微微點了點頭,“因人而異。單從記憶的角度,主要就是,首先就是博聞強記,注意培養自己的興趣愛好。這樣一來,記憶起來,就沒那麽辛苦了。其次,好記性不如爛筆頭。記憶的時候,不光是要看書,還要隨時把一些要點,手寫一下,這樣才能夠記得更牢……”


    “方法,確實很重要。”


    “沒有方法,就不可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我加了一句。


    外麵滴答滴答的雨聲,依然清晰可聞。我和她,就這樣交流著、探討著。


    再過了一陣子,她微微閉上眼,似乎是在慢慢體會、琢磨著此前的那些話語。


    我醒悟過來了,也就停了下來。


    稍稍側著頭,我望向偏南一側的大門口:這世間上的事情,如何能夠說得清楚呢?將近六年之前,當我第一次路過這個候車室的時候,能夠想起會有這樣的一個夜晚嗎?是啊,那以後的日子裏,我再次回到這地方,都隻是為了候車。而這樣的一個夜晚,我和她坐在這兒,卻隻是路過,與那些路過的火車,沒有絲毫關聯。


    好幾十分鍾之前,她就想著,要走一下鐵軌。這,或許隻是出於某種好奇心理,或者是為了尋找一下那種久違了的感覺。


    按照數學課本上的說法,兩條平行線,是不會有交點的。而鐵路線兩側的兩條鐵軌,正是兩條平行線。當然,考慮到火車要進站,於是,就會有扳道工,讓原本隻是相隔一米左右的兩條鐵軌,變成了站台前的數條。也就是說,某一條鐵軌,與原本不搭界的另一條,匯合在了一起。隻是,對於我們的人生來說,如果這個火車站,隻是一個驛站呢?


    她也說起過自己的親兄弟,說起自己到某個學校看望自己的親兄弟之時,還幫他清洗過衣被。說起親情,那一切,都是發自內心,自然而然的。那麽,對於同一個班級的學生,同學之間,又是怎樣的一種情感呢?


    我們能夠想起“青梅竹馬”之類的詞語,甚至,還能夠想起“相濡以沫”之類的詞語。或許,世上不少的人,言情小說看多了,或是習慣於用兒女之情來看待這一切,也就有某些微詞。


    其實,我們並不是苦行僧,那青春的萌動,也會像鑽出地麵的小草一樣,對這個世界,對周圍的一切,充滿了好奇。隻是,我們更清楚地意識到,就像那枝頭上的柿子果,還沒成熟之前,總是苦澀的。這樣一來,同學之間,到更像是兩個有幸相逢的路人,彼此交流一番,鼓勵一下,扶持一把……畢竟,長路漫漫,同路人的鼓勵,依然是彌足珍貴的,甚至也是不可或缺的。隻是,情感上的事情,一向都是說不清道不盡的,我們也沒必要向別人解釋什麽、辯白什麽,那點點滴滴的記憶,那一笑一顰、那一舉一動,那一言一行,就像那溫潤的珠子一般,浸潤著我們的心田,最終還能成為我們記憶中的珍寶。


    “哦,這樣的時間,這樣的空間……”想到這兒,我不由得暗自嘀咕起來。


    這候車室,燈光說不上有多敞亮,於是,她的那臉龐,朗月一般的臉龐,更是格外的明麗。或者說,正是由於這張臉龐,那些燈光,倒顯得黯淡多了。如果時間能夠就此停滯,那又如何?


    那第二場電影,真的就很重要嗎?塵世間的那麽多辛苦奔忙,真的就那麽值得人們疲於奔命嗎?這樣的一場夜雨,那滴滴答答的聲音,不也正在傾訴著塵世間的某種恬淡與平靜嗎?人說並肩而行,而我呢,自打步入這候車室,就坐在她對麵,隔了三四米的距離。而這一刻,如果我再想著走過去,就顯得有點矯揉造作了……“哦,該回去了吧?”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她的聲音,就這樣響了起來。


    外麵的雨點聲,霎時倒是聽不清楚了。


    “嗯,也差不多了吧?”帶著一絲悵惘,我含糊其辭道。


    走出候車室,我們來到了候車室南邊的大門口。


    確實,到了這時候,那樣的一場雨,也到此結束了。


    返回的路上,我們大致上走的是小路和馬路,反正,沒有再走鐵路。


    從西北向東南,走出十多分鍾之後,就來到了馬路的偏北一側。過了馬路,再向前走出十多分鍾,再折向南,兩三百米之後,也就是那電影院了。這樣的一段路,不長不短的,似乎更像是在消磨時光。


    一路上,我們的話語,明顯變少了。


    也就是在這返回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著:如果那樣的一場夜雨,下得更大一些,持續的時間更長一些,那又如何呢?我們的夜行,最終的目的,似乎就是為了那第二場電影。隻是,那場電影,又有什麽好看的呢?甚至,連片名,我都懶得多看一眼,也不曾記住。


    我們沒能留住時間,因為,時光腳步的前移,才會展開我們的未來。


    作為一個學生,我們可以設想著以後的深造、工作,隻是,我們更清楚,所有的這一切,都是有門檻的。而這個門檻,就是大考。於是,從這個角度出來,我們想得更多的,依然是複習備考、埋頭苦讀、決勝考場。


    現實是嚴峻的,也是不容商量的,於是,我和她,就想著一步一個腳印,緩緩前行著,做著鯉魚躍龍門的夢……仔細想來,能夠做夢,也算不錯的了。如果連夢都沒有,那些書山題海,多半隻會帶給我們那種味同嚼蠟般的苦澀與無奈。


    腳下的路,總是有形的。而心裏的那條路,則是無形的;或者說,就像是在重重迷霧之中,你在行進著,一路上,芳草如茵,小河的對岸,垂柳依依,桃花繽紛,而那遠山的輪廓,也已經是隱隱在望了。然而,既然或濃或薄的煙霧,就繚繞在你眼前,因此,小河對岸的那一切,你又如何能夠說得清楚呢?或許,她們未必就像是幻象。隻是,既然不曾來到那一邊,要說那一切就是實景,你的底氣,又從何而來呢?


    以前,那於寧姝,甚至也跟我說起過高校的事情。不過,我倒不是太在意。因為,我總覺得,大雁都還沒打下來,就想著燉著煮著或燜著吃,意義不大。冼茹霏似乎要更為現實一些,她說得更多的,主要還是在學業方麵、複習備考方麵。


    人們習慣了“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的說法,確實,如果時間不夠,一些事情,就是難以完成的。不過,如果你所要做的事情,比較棘手,說不上有多少詩情畫意,那麽,你會不會覺得,如果這樣的一段時間,過得更快一些,不是更好吧?畢竟,早一點結束,就會少幾分煎熬。要不然,對於某些事情,人們總想起那一句:往事不堪回首……時空的長廊裏,我們就那樣走著,苦也好樂也罷,反正,那樣的一條路,總是要往下走,走到盡頭處的。


    暫時離開書山題海,我的思緒,又開始漫天飛舞了。有人說,漫天飛舞的,是雪花。隻是,在這嶺南一隅,我能夠見到雪花的次數,著實有限。而如果用“飄飛”一詞呢?就可以用來形容那雨絲了。就像這樣的一個夏夜,我和她走在返回電影院的路上,雨絲也曾飄飛著,飄在了道路兩旁的房屋上,飄在房屋四周的一草一木上,飄在她那柔絲一般的發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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