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如今,已然是烽煙散去?


    “沒,沒事,”我支吾著,“我在想著事情呢?”


    梁鳳兒像是聽出了什麽,淡淡一笑之後,隻聽她這樣說道:“趙姑娘,聖上的意思是,你和你手下的那幾位義士,立下了如此大功,隻要你們有一句話,朝廷方麵,自有考慮……”


    她的話語,頗為含蓄,也極為得體。


    作為“少主”的心腹,我方的意圖,我方所提出的要求,她都將代為傳達。甚至,也不難想象,出門之前,司馬炎是跟她透露過底牌的。因此,隻要不是太過為難的事情,她當場就可以拍板解決。由此可見,那一句“自有考慮”,大有深意,值得斟酌再三。


    凝神片刻之後,我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我方參與此事,主要是著眼於蒼生黎庶,因此,希望今上在施政治理方麵,切實以蒼生的福祉為主。蜀漢後主,應讓其盡享天年。至於我方這幾個人,無意於功名利祿。如果某一天重返西蜀,也隻是做一些黎民百姓的尋常事。如若要繼續經營錦官,也屬於民間的個人行為……”


    梁鳳兒越聽越是驚愕不已,由此可見,在她看來,此前既然舍命立下如此大功,自然就是為了以後的出路。而一旦聽到我所說的這些話語,其主旨,甚至還不如尋常巷陌的平頭百姓,倒有點像隱士了。


    “趙姑娘,你,你可要好好考慮啊!”她依然在盡自己的努力。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我這樣說道:“梁姑娘,人各有誌。我們的意思,就是上述那些了。”


    “好吧,趙姑娘,你的話語,我一定代為傳達。”梁鳳兒這樣回應道。


    曆經黍離之悲後,對於名利場上的那一切,我已然看淡,甚至是看透了。晉王君臨天下之後,為了籠絡人心,自然是要論功行賞一番的。不過,那也隻是他的事情。


    既然征戰殺伐、風雲變幻已經成為過去,我方這四個人,也就到了回歸園田之時了。


    在新舊交替之時,全身而退,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吧?


    再過了幾天,梁鳳兒過來回話。


    她說,就按我所說的辦了。


    於是,接下來的幾年時間裏,我們就這樣,深居簡出,過著平平淡淡、與世無爭的生活。


    現如今,蜀漢後主已然過世。我們一行人,就將遠離洛陽,重返西蜀,提到了議事日程。


    此時此刻,當我回想到這兒的時候,也有著欣慰的一麵。


    後主回不了西蜀,多半隻是因為,司馬炎不想放他回去。


    而我們幾個人呢,隻是閑雲野鶴,倒是多了一點自由。畢竟,司馬炎也會這樣想,這幾個人既然不曾接受封賞,作為補償,讓他們多幾分悠閑自在、寧靜安逸,也未嚐不可。


    是啊,這一刻,每走出一步,我們離巴山蜀水,也就更接近了一步。我們這一行人,沒有別的本事,回去之後過一點園田生活,也還是可以期待的……“馨予,”隻聽韓昭這樣說道,“回到成都之後,你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會是什麽呢?”


    沉吟片刻之後,趙馨予這樣回應道:“嗯,還是先到錦官看一下吧……”


    對於這個回答,韓昭倒不覺得意外,畢竟,如果沒有錦官,他和趙馨予的故事,就隻能停留在玉帶溪的那一次初見上。


    “是啊,”他回應道,“錦官是個好地方……”


    黎影兒抿嘴一笑:“是啊,韓將軍,能夠把公事私事一起辦的官衙,肯定是個好地方。”


    趙馨予自然聽得出,這黎家妹子的話中所指,是何意思。


    於是,她把臉一沉,佯怒道:“黎家妹子,當初,如果不是本座將你帶到錦官,你會有今天的這一切嗎?”說著,將目光轉向林榮。


    林榮愣了一下,接著訕笑道:“是啊,本來,末將也隻是覺得,錦官隻做點蜀錦衣被,誰知道,我們的錦官主管,牽起紅線來,也是一套一套的……”


    對於趙馨予為林榮、黎影兒牽線的事情,韓昭也是略有所聞的,於是,他這樣說道:“林大哥,既然馨予牽線搭橋有功,這個人情,你和黎家妹子可不能不還哦。這樣吧,回到成都之後,這第一餐飯,就由你負責。”


    黎影兒點了點頭:“韓將軍,不就是一餐飯嗎?這個,現在,這個現在我就可以立下軍令狀了。”


    一聽之下,另外三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一路閑聊著,一行四人繼續前行。


    好些天之後,趙馨予和黎影兒走在前往趙雲將軍堂廟的路上。


    原來,返回成都之後,幾個人先是整頓了錦官一番,接著,就過起了半民半隱的日子。


    再過了幾天,俗事不多之時,趙馨予又想起那和呂鳳儀有關的事情來。於是,就叫上黎影兒,走這麽一趟。至於黎影兒,原本就是她的小跟班,一想起可能會有熱鬧看,也就同意了。


    一路上,趙馨予暗自尋思著:後主已經過世,這件事情,似乎也就可以付諸腦後了。隻是,後主不計較,那是他的寬厚大度。而對於我來說,這件事情,似乎還沒有真正結束。


    至少,有幾個懸疑,至今尚未解開:比如說,那“天下換主,立見太平”的歌謠,是不是這呂鳳儀所作?好幾年過去了,這呂鳳儀會不會另有某些不軌之舉?此外,當時,她來去匆匆,我甚至都沒能跟她聊上幾句。如此說來,如果還能夠見上這一麵,還是很有必要的。


    那麽,我為什麽就如此肯定,她依然會出現呢?


    試想一下,當初,當她自以為詭計得逞之時,由於無法傾訴,無法跟別人分享,她就想著到趙雲將軍的塑像前,宣泄一番。


    不難想象,她的內心,甚是寂寞與無聊。


    浪頭拍打著暗礁,盡管隻會是摔成飛沫,然而,你可曾看過有退縮著的浪花嗎?從這個角度來看,相比於我想找到她,她隻會更急於見到我。是啊,如果沒能見到我,她的那些心思與心事,又會說給誰聽呢?如今這世上,對於她的那些話題,真正感興趣的人,其實並不多。甚至,就算是略微有所了解的人,也會是鳳毛麟角。


    因此,我和她之間,不僅僅隻是對手,從某些視角來看,甚至還可以說是知己!就算我不去找她,總有一天,她也會來找我的……


    有分量的對手,也不是你想找就能有的。


    作為這種類型的對手,呂鳳儀確實值得找上一找。


    甚至,對於她的近況,我也甚是惦記。


    這個呂鳳儀呂姑娘,她對虛名的執著,遠遠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是啊,如果不是親口聽到,那些事情,以及她的那些小心思、小心眼兒,都是難以置信的。


    退一步說,就算她得逞了,如願以償了,那又如何呢?


    為了那一點兒虛名,她蠱惑蜀漢後主,其心可誅。


    那種仇恨與怨毒,真的讓人不寒而栗。


    蜀漢社稷淪喪,她又得到哪些好處呢?


    說起來,歸根到底,她也隻是為司馬氏作了嫁衣。


    她有個人的是非恩怨,然後,行動起來,不擇手段。給人的感覺就是,她的每一根血管,那流淌著的血液,都回響著仇恨的聲音!


    我們蜀漢,就這樣被他坑了。


    對於她,我們也不僅僅隻是怨恨,畢竟,主要的責任,還在於蜀漢後主。那句話說“人正不怕影子歪”,後主本人,昏庸無能,影子也就歪了。而蜀漢宗廟社稷是如何淪喪的,後主心裏很清楚。這樣一來,對於能不能將呂鳳儀捉拿歸案,後主本人,也不怎麽放在心上。


    然而,後主是後主,我們是我們。


    有時候,我也這樣想,如果沒有其後那個歌謠的故事,對於呂鳳儀,我們多半也會慢慢淡忘了吧?


    是啊,那個與歌謠相關的事件,與我們的關聯,似乎也不算太大。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拉開一段距離,較為冷靜地觀望一番,仔細地斟酌、思量一下。當時,司馬炎又是怎樣想的呢?


    事情的來龍去脈,司馬炎未必就很清楚吧?然而,歌謠中“換王”的說法,正是他夢寐以求的。於是,他就利用這歌謠事情,加緊行動了。


    再後來,司馬炎將魏主趕下去了,自己做了大晉的皇帝。


    如此說來,如果這歌謠事件的始作俑者,依然是呂鳳儀!那麽,我們又作何感想呢?


    蜀漢和曹魏的覆亡,都與這呂鳳儀有著不解之緣!


    千百年來,能夠有此“殊榮”的人,又有幾個呢?


    由此也不難想象,這個呂鳳儀,著實不簡單!


    既然是這樣,我們不想著再見她一麵,簡直就有點說不通了。


    是啊,到了這一步,無論如何,呂鳳儀這一關,都是不容忽視的。於是,當我們能夠擠出時間,就應該找到她,好好地敘敘舊,說說心裏話了。呂鳳儀啊呂鳳儀,到了這一刻,這筆賬,是要好好算一下的了。


    當然,這一切,也隻是我們的想法。如果未能見到呂鳳儀,那又如何呢?不,不會的。這一次,她應該會露麵的。


    此時此刻,呂鳳儀會在哪兒呢?或者說,她在想些什麽呢?


    如果真能夠找到她,那些恩怨榮辱、是非成敗、輸贏得失,甚至也不那麽重要了。畢竟,後主生前,就已然釋懷,不願再去追究此事了。而我呢,想得更多的,則是如何弄清真相,對於當事人,未必就非要除之而後快。正義,道義上的勝利,必不可少。而對於涉事者,則可以寬大為懷。後主那兒,早就交了差,目前我所要做的,是給世人及後人一個交代……


    “趙姑娘,”隻聽黎影兒這樣問道,“如果真能夠找到那呂鳳儀,你打算怎麽辦呢?”


    停了一下腳步,拭了一下額上的汗水,趙馨予這樣說道:“見到她之後,首先,本座要求她低頭認罪。如果認罪態度較好,並能夠保證,以後不再禍害人間,可以減輕甚至是免於處罰。”


    “隻是,她能夠接受嗎?”黎影兒的語氣,顯得有點不放心。


    眨了眨眼之後,趙馨予這樣說道:“這一節,我何嚐沒想過呢?其實,上一次見到她,她就是那種不可一世的樣子了。而我們呢,當時,臨場經驗不足,讓她逃跑了。這一次,如果她依然執迷不悟、不思悔改,也隻能訴諸武力了……”


    “唉——”的一聲慨歎之後,黎影兒這樣說道:“是啊,沒有相應的武力作保證,正義就得不到聲張。對於那些頑冥不化者,言語的力量,終究還是很有限的。”


    “因此,我們要作好兩手準備。”


    “是啊,在惡狼麵前,東郭先生的那一套,是沒有用的……”


    就這樣,姐妹倆邊走邊談著。


    這一次,她們出門的時間比較早,路況也熟,臨近正午,就已經來到了離趙雲將軍堂廟隻有半裏地的一條小路上。


    “再過一盞茶功夫,我們,就可以見到那將軍堂廟了……”黎影兒說著,指了指前方。


    趙馨予微微一笑:“嗯,都是好幾年之前的事情了,這一刻,倒像是昨天剛剛發生似的。”


    “時間過得真快啊,”黎影兒邊走邊說著,“路邊的這些花草樹木,看不出有什麽變化,然而,我們卻虛長了幾歲……”


    “如果見到那呂鳳儀,”趙馨予說著,捋了一下額上的一縷秀發,“你還認得出來嗎?”


    黎影兒哈哈一笑:“那呂鳳儀,沒那麽難認吧?她既然是將門之後,一站在那兒,就有一種睥睨眾生的感覺……”


    “是啊,”趙馨予接過話語,“要真是見了麵,倒是不難認出。我就怕,今天她另有事情,不曾知曉,咱姐妹倆正有意相尋。”


    “是啊,也不知呂姑娘肯不肯賞臉了?”黎影兒問了這樣一句。


    “這一,次如果她不肯賞臉,”趙馨予撂下狠話來,“下次再見到她,就先賞她幾記耳光——”


    “哼!放肆!”突然,一個惡狠狠的聲音,鑽了進來,打斷了她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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