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寧,真的隻是一個隻懂得“哭窮賣慘”之輩?此刻想來,和他相關的那一幕幕,依然是撲朔迷離?


    “隻可惜,本王勢單力薄,有心無力,以至於一事無成……”這樣的一句話語,寧王子是時常掛在嘴邊的。


    隻是,既然明明知曉自己勢單力薄,對於劉公子這樣的一股勢力,他為何就不願意去結交呢?


    或許,前世的恩怨,導致了今生無緣?


    這司馬寧的可歎可悲之處,大概就在於,他一直在指望著,能夠有一股純粹的力量,以助自己一臂之力。


    於是,就算是在王室內部,他也是曲高和寡、鬱鬱寡歡的,甚至就像一個局外人,甚至就是一個多餘的人。


    此次出行,本意是想遠離紛紛擾擾之地,到外麵散散心的,結果呢,又陷入了那種可望不可即的困局。他激賞《洛神賦》,一唱三歎,而他心中的“洛神”,多半也隻是“恨人神之道殊,怨盛年之莫當”了。這樣一來,他就隻能夠寄希望於下一次了。


    是啊,在他的內心深處,我和他,多半也隻是“人神之道殊”,說不到一起去的,因為我來自相府劉大將軍處。


    如此看來,到目前為止,他似乎依然就像那沒有根基的浮萍?


    我想著先跟隨著他返回江南,倒是不願他一路上過於孤單,不至於形影相吊。想想看,如果不是昭婉姐姐那個折中的建議,一旦離開玉帶溪,雙方就要分道揚鑣了……


    “江南,寧王子急於返回的江南。此時此刻,又是怎樣的情景呢?”趙昭婷念叨著,“疏星淡月之下,如詩如夢,就像那淡淡的水墨畫……”


    次日上午,兩撥人馬來到了一處岔路口。


    指著岔路口的東南一側,劉立興這樣說道:“司馬世兄,此路一直通向洛陽,謹祝一路順風。”


    司馬寧抱拳致意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本王,本王期待著劉公子、昭婉姑娘的江南之行。”


    劉立興卻不急著回應,隻是微微一笑,將目光轉向趙昭婉。


    趙昭婉會意,這樣回應道:“司馬世兄既有此意,盛情難卻,屆時,定當到江南叨擾一番……”


    趙昭婷一閃念:果然,昭婉姐姐和劉公子一樣,都稱司馬寧為“司馬世兄”,由此不難想象,對於對方的王室身份,他們並不曾格外重視。


    “好說,屆時,本王定當恭候兩位大駕……”司馬寧慨然允諾。


    再說上幾句套話之後,雙方分道而去。


    走出一盞茶功夫之後,趙昭婷這樣說道:“民女,民女覺得,殿下應該到劉公子府上走一趟的……”


    不知何故,此時此刻,她開始用“殿下”一詞來稱呼這位寧王子了。


    “這川蜀之行嘛,”隻聽司馬寧緩緩地說道,“如果能夠走上一趟,自是大有裨益。隻是,出門之際,不曾備有大禮,如果就此貿然前往,於人於己,均似欠穩妥……“


    趙昭婷暗自發笑道:寧王子啊寧王子,目前你心裏尚有疙瘩,尚未解開,真的不想去,不妨直說吧。此時此刻,卻扯到”大禮“上來。怎麽說呢,劉公子也算是家境殷實,不至於去指望你的大禮。再說,交友貴在知心。就算這一次不曾備有”大禮“,如果談得攏的話,下一次再弄得正式、隆重一點,不就行了嗎?這位寧王子,找起借口來,也還是有一套的。


    ”哦,那,那就等著下一次吧……“趙昭婷隨口應著。


    對於趙昭婷的敷衍與不滿,司馬寧似乎也聽出來了。隔了好一會兒,隻聽他這樣說道:“人說人多勢眾,這點道理,本王何嚐不深諳於心呢?隻是,要想壯大自己的勢力,也應該審時度勢一番,要看看對方是否值得結交,值得信賴,值得托付……”


    趙昭婷暗自尋思道:這種空泛的言論,誠然都不無道理。隻是,麵對著某一個活生生的人物,如果你都不想著去做進一步的了解,就先入為主,下了結論:這種做法,或許就隻能用失之交臂來形容了。


    “殿下所言甚是,”趙昭婷試著這樣說道,“凡事謹言慎行,自有道理。嗯,反正返回江南之後,還有的是時間。”


    “嗯,昭婷姑娘,”司馬寧接過話語,“再怎麽說,和劉公子、昭婉姑娘相關的那些事情,目前都告一段落了。”


    “寧王子,”大概是眼見趙昭婷遲遲不語,青兒打起圓場來,“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也隻能如此了——”


    趙昭婷眼見如此,也就順勢說道:“不如此,還能怎樣呢?”


    一行三人走著走著,話語就少了下來。


    趙昭婷邊走邊尋思著:這人世間的事情,其實是很難說清楚的吧?就拿和劉公子相關的事情來說吧,如果寧王子跟著去西蜀,結果令人滿意的話,你就可以說成是趁熱打鐵,不失時機。隻是,如果最終鬧了個不歡而散、分道揚鑣,你又可以這樣說,凡事需要三思而後行,如果當初慎重一點,再觀望一下,又何至於此呢?


    由此看來,人們已經習慣於根據結果來判斷原因。既然是這樣,這件事情,就此不了了之,也自有道理。


    寧王子是船上的人,他都不著急,我又何必幹著急呢?


    風雨欲來的感覺,他自然是有所體會的。


    隻是,靠邊站的時間久了,他也就習慣於觀望了。


    對於這樣一個耽於幻想的人,指望他能夠雷厲風行,指望著他能夠當機立斷,那也是不現實的吧?


    嗯,回到江南之後,再過一段時間,以後該何去何從,自然就會提到他的議事日程上來了。


    紙上談兵,沒有用的,現實會告訴他,該如何安身立命?


    這位寧王子,到目前為止,也不知曉他到底能夠做點什麽?


    嗯,他想著要出來走走,其實更像是要逃避什麽。


    正所謂“眼不見心不煩”,抱著這樣的想法,他就踏上了“征程”。


    其實呢,這一趟,並不是什麽“征程”,因為,這些天,他總是漫無目的,漫不經心的。也正因如此,優柔寡斷之際,他錯過了西蜀之行。


    大把大把的時間,正等著他去揮霍?


    就算他有這種想法,現實又會怎樣呢?


    隱隱地感到了某種不安,某種不踏實,於是,他就想著要返回了。甚至,就是在這返回的路上,他也在想著,最好要清靜一點,人再少一點,以便於他可以慢慢地回味。


    對於我來說,也到了驀然回首之際了吧?


    是啊,既然昭婉姐姐和劉公子一行,已經決定返回西蜀,那麽,我和寧王子也隻能先返回江南了。我們這一行人,渡船北上之時,是三個人。現如今,返程之際,也還是三個人。如此說來,我們也隻是在外麵兜了一個大圈子,說不上什麽滿載而歸。


    當然,兜兜轉轉一大圈,也不能說就一無所獲。


    跟著這寧王子,自那些殘垣斷壁處,我們隱約看到了一個王朝的衰落、頹廢。這位寧王子,作為司馬攸的後人,那種黍離之悲,那種盛極而衰,那種不堪回首的感慨,比起任何一個人,都要強烈得多。


    作為晉室後裔,他到大晉的宗廟處,憑吊一番,抒發一些故國之思,唏噓感慨一番,也是很正常的。至少,這也就意味著,他不曾忘本。至少,他能夠記起祖上的榮光。至少,他還不是一個渾渾噩噩之人。


    然而,這樣就足夠了嗎?


    洛水之畔,這位寧王子,似乎就像是曹植再世!他臨水嗟歎,感慨著時運不濟,似乎也在慨歎著未遇明主。這種樣子,說起來,跟那些落魄江湖的士子文人,也差不多的。因為,再怎麽百感交集、涕淚如雨,也隻是發一點牢騷而已,改變不了什麽!在這種情況之下,我甚至覺得,這家夥,是不是已經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了。


    好在,我們還有定軍山之行。


    前往定軍山的路上,我依然不忘開導、勸慰他。甚至,希望他能夠投至劉大將軍帳下,從小事情做起。然而,這一番良苦用心,最終也成了夢幻泡影。這位寧王子,本事不大,架子倒是不小。在他的心目中,自己本是皇室宗親,怎麽能夠到大將軍手下,從馬前卒做起呢?


    當然,他這樣想,或許也不無道理吧?


    畢竟,劉大將軍再怎麽權傾朝野,也還是今上手下的一位權臣而已。君臣之間,總像是還隔著些什麽。又或許,寧王子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不想去仰人鼻息。在我看來,誌存高遠,也沒什麽的。隻不過,你要想不低頭,就得先遠離人家的屋簷。也就是說,在目前這種局勢之下,你一個失勢的王子,還真能夠獨樹一幟?


    跟劉大將軍合作,本來不失為一個好機會,隻是,這位寧王子,棄之如敝屣,硬是錯過了。


    再後來,就是遇見劉公子一行了。


    原本,我還覺得,對於這位寧王子,上蒼還是格外眷顧的。


    是啊,我給他指出的那條路,到劉大將軍手下效力,他覺得不妥當,輕易放棄了。再過一些時候,又出現了另一次機會。這位劉公子,實力也還不錯吧,而且,雙方都是年輕人,真要合作的話,也容易談得攏吧?然而,這位寧王子,又一次放棄了!


    剛才,他的說法是,“不曾備有大禮”!


    聽了這樣的話語,我也真不知曉該說些什麽才好了!


    當然,這更像是某種借口!


    究其原因,主要還在於,劉立興劉公子本是蜀漢後主的後裔!而這位寧王子呢,他的先祖司馬懿,則是導致蜀漢社稷淪喪的最大的敵手!


    既然是這樣,還能再說什麽呢?


    強扭的瓜不甜,與其貌合神離,倒不如及早劃清界限?


    或許,寧王子也沒什麽大的過錯。


    這一樣,倒有點像是命運的安排?


    想想也是,如今晉室衰微,各方勢力之中,鐵定忠於大晉王朝的,就不那麽好找了。當然,凡事不可一概而論。到目前為止,或許也隻是,事情不湊巧,這位寧王子,前麵兩次,都是遇到了不太容易相處的勢力。於是,他權衡再三,決定先觀望一番,看看還有沒有更適於自己的?要說“寧缺毋濫”,這位寧王子,真不願將就,似乎也無可厚非吧?


    前麵的兩次機會,就這樣錯過了。


    對於寧王子來說,似乎有點可惜了。


    甚至,我也為他感到幾分惋惜。


    或許,這一切,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遙想劉皇叔當年,三顧茅廬,才最終請出了諸葛亮。現如今,我們的這位寧王子,也不過是失去了兩次機會!畢竟,他還這麽年輕,到了第三次,他還能夠遇到更好的、更適於他的勢力,也說不定。


    其實,再退一萬步說,我甚至也覺得,他即便是看破這一切,不想著選邊站,隻想著閉戶讀書,也未嚐不可吧?


    是啊,晉室的天下,今上多半也不會為難他。即便哪一天,劉大將軍得勢了,隻要他不跟劉大將軍對著幹,我也可以為他美言幾句,以保他平安無虞,性命無憂。


    當然,這也隻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


    仔細想來,這位寧王子,就算是“誌大才疏”,那個“誌”字,似乎還是會有的吧?因此,我頗感為難之處,就在於,就怕到時候,明明自己才識有限,依然想著要強行出頭。果真如此的話,要想全身而退,隻怕也是不可能的了。沒事情做的時候,他覺得無聊。真正到了有事情可作,他似乎又駕馭不了那種場麵:這一切,也就是他的可悲之處了。


    算了吧,反正也還沒到那種時候,現如今,我想得再多,他未必就就能夠采納,他未必就聽得進去。


    這一切,都還隻是一點影子,以後的事情,到底會怎樣,誰能夠說得清楚呢?各有各的緣法,各有各的命運,各有各的悲歡:到了這一刻,我隻能感慨,世事撲朔迷離……


    畢竟,有些事情,他並不急於作出某種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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