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遙遠的 1971 年,時光仿佛被歲月的塵埃所籠罩,一切都顯得那麽質樸而又帶著一絲艱辛。四川成都的一家磚廠,在 5 月 1 日這個國際勞動節裏,雖沒有放假,但廠方也盡力為工人們營造了節日的氛圍。廠裏發了獎金,大師傅還精心準備了餃子。在那個物質極度匱乏的年代,這頓餃子對於工人們來說,無異於一場盛宴,就像現代人品嚐鮑魚龍蝦大餐般令人興奮。


    工人們聚集在一起,歡聲笑語,一邊享受著美味的餃子,一邊海闊天空地擺著龍門陣,氣氛熱鬧非凡。就在大家沉浸在這歡快氛圍中時,廠裏的通訊員匆匆趕來,叫職工老周去廠部一趟。工友們紛紛打趣道:“老周,你可真是走了大運,難道廠長要提拔你啦?” 老周聽了,隻是默默不作聲,老老實實地跟著通訊員朝廠長辦公室走去。然而,誰也沒想到,這一去,竟是永別。


    幾個小時後,一個如同重磅炸彈般的消息在廠裏迅速傳開 —— 老周被警察帶走了!有人親眼目睹他戴著手銬,被幾名警察押上了警車。工人們聽聞後,個個目瞪口呆。在大家眼中,老周除了愛吹牛,似乎並沒有什麽大毛病,怎麽會突然被抓呢?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日子一天天過去,幾個月後,一個更令人震驚到難以置信的消息傳來 —— 老周竟然是潛藏多年、惡貫滿盈的匪首,而且法院判處了他死刑!


    這個老周到底是誰?他究竟犯下了怎樣滔天的罪行,以至於要被處以極刑?


    老周,本名周春銀,但這隻是他盜用的名字。真正的他,是叫匡三的湘西土匪。這一切的禍端,還要從一個月前的一次生日聚會說起。


    那是一個普通的星期天,老周過生日,邀請工友們下館子。在那個生活條件艱苦的年代,人們難得有機會改善生活,所以車間裏的工友們都欣然前往。大家聚在一起,大快朵頤,大碗喝酒,沉浸在這難得的歡樂之中。酒足飯飽後,頭腦被酒精熏得發熱的工人們開始暢所欲言,分享著生活中的趣事,當然,吹牛也成了這聚會中必不可少的環節。


    工友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比著吹,這個說自己會賺錢,那個說自己會泡妞,還有人吹噓自己當年資曆如何厲害,當過幹部。一開始,周春銀隻是靜靜地在一旁聽著,並不言語。可工友們不幹了,紛紛嚷道:“今天是你生日,你可是主角,快講講你的經曆吧。”


    隻見周春銀神秘地一笑,緩緩說道:“不是我不想說,我是怕說出來嚇著你們。你們都坐好了、站好了,聽我講,可別聽完嚇得摔跟頭。我的故事可比你們誰的都精彩。想當年,我什麽世麵沒見過,摸槍對我來說就跟家常便飯一樣,而且我的槍法那叫一個準,能百步穿楊。”


    工友們聽了,頓時哄堂大笑,都覺得老周在開玩笑,笑著說:“老周,你可真逗,吹起牛來還一套一套的。”


    周春銀一聽,臉漲得更紅了,他可受不了這樣的奚落,扯著嗓子喊道:“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就知道了。你們去給我拿把槍來試試!”


    在那個時候,槍支管理相對寬鬆,氣槍、獵槍在民間是可以合法持有的。有個工友說自己家裏有獵槍,一群人便起哄著,簇擁著老周直奔那位工友家。


    老周拿起獵槍,自信地高高舉起,瞄準了十來米高電線杆上的一個小絕緣瓷瓶。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隻聽 “砰” 的一聲槍響,小瓷瓶瞬間炸裂。眾人見狀,不禁歡呼起來,紛紛讚歎:“真人不露相啊!平日裏看著不顯山不露水的老周,竟然是個神槍手,真是了不起!”


    就因為這件事,周春銀一下子成了廠裏的新聞人物,名聲大噪。廠長王金山自然也聽說了他的大名和這所謂的 “英雄事跡”。王廠長是從部隊轉業過來的,軍人特有的直覺讓他對周春銀產生了懷疑。他深知,要成為一名神槍手,那得經過千錘百煉,得揮灑無數汗水,消耗大量子彈,絕不是一般人能輕易做到的。而且,這不僅需要過硬的槍法技術,還得有堅強的意誌和敏銳的觀察力。


    於是,王廠長通過車間主任去了解周春銀的情況。車間主任小趙說,周春銀在廠裏工作時,態度倒是勤懇認真,可這人並不機靈,大多數時候顯得有些呆頭呆腦、笨手笨腳的,幹活沒什麽眼力見兒,自己沒少批評他。


    聽完車間主任的匯報,王金山心裏的疑慮更重了。之後,他又暗中觀察周春銀,發現這個人看似忠厚老實,可實際上卻透著一種幹練,絕不是表麵看起來那麽簡單。在那個人們警惕性普遍較高的時代,王廠長思來想去,不敢掉以輕心,便悄悄地報了警。成都市公安局隨即對周春銀展開了秘密調查。


    這一查,著實令人大吃一驚。這個平日裏看起來老實巴交的搬磚工人,竟然是背負著 19 條人命的土匪!他的真實姓名是匡三,來自重慶秀山。


    匡三的身世頗為坎坷。他出生後,母親就離世了。父親是個老實本分的手藝人,雖然收入不算高,但善於持家,家裏還算殷實,生活過得下去。17 歲那年,父親給他娶了媳婦。那媳婦眉清目秀、溫柔賢惠,可匡三卻不懂得珍惜。他好逸惡勞,整天與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還染上了賭博的惡習。他肆意揮霍著父親積攢的家產,最後甚至把媳婦都押上,輸給了賭徒。


    父親看到兒子如此胡作非為,氣得一病不起,沒多久便含恨離世。然而,匡三並沒有因為父親的死而悔改,反而如釋重負,更加肆無忌憚地自暴自棄。他繼續沉溺於賭場,還染上了小偷小摸的毛病。


    有一次,他在旅店盯上了一個出手闊綽的客人,想伺機下手偷東西,卻被那人識破。那人是個土匪頭子,外號金雕。金雕抓住匡三後,並沒有懲罰他,反而對他說:“我看你這小兄弟手腳挺麻利的,別再瞎混了,不如跟著我當土匪吧。” 匡三聽了,心想當土匪說不定能混出名堂,把媳婦給討回來,便毫不猶豫地拜了金雕為師,從此踏上了土匪之路。


    金雕很賞識匡三,不僅教他練槍法,還給他娶了新媳婦。匡三為了報答金雕,每次外出打劫都舍生忘死、衝鋒在前。經過幾年的打拚,匡三成了土匪窩裏的二號人物。


    可惜好景不長,他們這夥土匪鬧得動靜太大,引來了國民政府的軍隊圍剿。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國民政府特派專員李幼兵帶著隊伍悄悄摸上了山,將土匪窩一舉端掉。在激烈的槍戰中,匪首金雕被打死。


    匡三在槍林彈雨中帶著金雕的壓寨夫人蓉兒成功突圍,找了個地方潛伏下來。此時,匡三的妻子也在那場圍剿中喪生,他便與蓉兒生活在了一起。不過,匡三並沒有對蓉兒有非分之想,他心裏隻想著報仇。


    然而,剿匪專員李幼兵十分狡猾,每次外出都戒備森嚴,匡三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機會。無奈之下,他隻好讓蓉兒冒充富家小姐,在舞會上結識了李幼兵,成功地接近了他。


    有一次,李幼兵和蓉兒在旅館幽會時,匡三持槍從屏風後閃出,一槍擊斃了李幼兵。從此,匡三成了國民政府的通緝犯,隻能東躲西藏。


    可一直躲著也不是辦法,走投無路的匡三隻好再次落草為寇,前往大巴山投靠匪首周二。沒多久,他憑借著一手好槍法殺掉了周二,自己當上了匪首。


    後來,他們遇到了一股散兵,是從徐州戰場上潰退下來的國軍殘兵,有一兩百人。匡三憑借著他那能說會道的嘴,成功說服了這些殘兵加入自己的隊伍,還將他們攜帶的武器都據為己有。這樣一來,匡三的土匪隊伍愈發壯大。


    但這種好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1949 年 12 月,解放軍挺進大西南,四川各地紛紛解放。土匪們的生存空間被大大壓縮,打家劫舍變得風險極高。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匡三的土匪隊伍就死傷大半,人員紛紛逃竄,蓉兒也在剿匪過程中被打死。


    無奈之下,匡三隻好向曾經的 “仇家” 妥協,加入了國民黨的湘鄂川黔救國軍。這救國軍的司令,正是被他親手殺掉的剿匪專員李幼兵的弟弟李繼兵。李繼兵知道匡三的過去,也清楚他是自己的殺兄仇人,但為了 “反共” 大業,還是收留了他,並且任命他為大隊長。


    匡三為了給蓉兒報仇,也為了樹立自己的威信,多次率領隊伍襲擊縣、鄉政府,殺害正在開會的我黨幹部和積極分子。有一次,就有 7 名幹部死在他的槍口之下,當地群眾對他恐懼至極,稱他為 “匡無常”。


    然而,多行不義必自斃。我軍多次發起圍剿,終於將 “湘鄂川黔救國軍” 徹底消滅,李繼兵也被我軍戰士擊斃。匡三再次憑借著好運氣逃脫,在逃亡過程中,他被幾名解放軍戰士包圍在一個山洞裏。匡三憑借著自己的好槍法,不僅成功逃脫,還打死了三名解放軍戰士,其中包括一名副連長。不過,他自己的臂膀也在這次戰鬥中受了傷。


    匡三繼續著他的逃亡之路,在鄂西,精疲力竭的他暈倒在地,被一位過路的老農救起。這位老農悉心照料了他三個月,他的身體才得以康複。在交談中,匡三得知救命恩人名叫周春銀,還是一名老紅軍戰士,因負傷回到了老家。匡三頓時心生一計,瞅準機會偷走了恩人的所有證件,搖身一變,成了 “紅軍戰士周春銀”。


    之後,他輾轉來到成都,到當地政府報到。憑借著他偽造的 “光榮經曆”,政府本打算安排他到機關當幹部。可雙手沾滿鮮血的匡三隻想逃避法律的製裁,安穩地度過餘生。他知道當幹部需要經常露麵,很容易暴露身份,於是主動要求到磚廠當一名工人。


    在剛改頭換麵的日子裏,匡三每天都過得提心吊膽。夜裏,他不是夢到血腥的殺戮場麵,就是夢到公安幹警來抓捕他。每次有運動時,他都刻意偽裝積極,但又不敢表現得太過突出,生怕被吸收入黨提幹。因為他知道,一旦那樣,萬一再遇到各種審查,他的真實身份遲早會暴露。


    這些年,“周春銀” 娶了妻子,但卻不敢要孩子。他害怕自己一旦出事,孩子就沒了父親。就這樣,匡三擔驚受怕地過了 20 多年,漸漸地,他開始放鬆了警惕,時間久了,他甚至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周春銀。


    可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處處小心謹慎,如履薄冰地過了這麽多年,卻因為一場酒局,在酒後忘乎所以地吹牛,還顯擺了自己的槍法,最終原形畢露。


    正所謂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正義或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天道輪回,匡三終究沒能逃脫法律的製裁。


    被捕後的匡三並沒有抵賴。他心裏很清楚,自己欠下了太多血債,公安機關隻要深入調查,就能輕易掌握他的犯罪證據。他親口承認了自己犯下的 8 起命案,這些命案涉及 19 條人命,其中有我黨幹部、解放軍戰士,還有農民協會的積極分子。


    1971 年 12 月 16 日,成都法院對匡三進行了審判,這個罪大惡極的土匪頭子被判處死刑。


    這一天,成千上萬的群眾來到刑場圍觀,他們都想親眼目睹這個曾經耀武揚威的殺人魔王的最終下場。匡三的工友們也早早地來到了這裏,他們心中充滿了好奇,想看看走上刑場的匪首和那個與他們朝夕相處的 “工友” 到底有什麽不同。


    隨著一聲正義的槍響,湘西最後一個土匪結束了他罪惡的一生,他的故事也如同那聲槍響,永遠地留在了曆史的塵埃中,警示著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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