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目光掃向西邊的桌子,這張桌子上坐了兩男一女,年齡均在二十七八歲上下。


    女子見和尚看向自己,頓時怒目圓睜,拔劍在手嗬斥道:“好賊禿,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讓你嚐嚐我的厲害。”


    說罷毫無畏懼,持劍而上,眾人見狀,暗道一聲:好彪悍的女子。


    和尚見她已到跟前,哈哈一笑,兩隻寬大的手掌泛起淡淡的金光,與長劍交織在一起。


    一掌一劍相交,竟傳出金鐵相撞之聲。


    和尚掌風異常猛烈,這家酒店身處茂林邊緣,所用的桌椅自是就地取材,將一棵棵水缸粗細的鬆數伐倒,平麵刨成一掌來厚的木板做了桌麵,底下以四隻粗木樁支撐。


    這鬆木本來堅韌,再加上食客常年在此用食,撒湯潑水在所難免,所以一直半濕半幹,更加厚重堅韌。沒想到在大和尚的掌風下,竟瞬間四分五裂,滿堂飛濺。


    周圍坐著的人唯恐受池魚之禍,或急忙躍開,或從容而散,各落一旁。


    另一邊,女子的兩名同伴見她陷入苦戰,對視一眼,齊齊點頭,拔劍衝入戰圈。好和尚,麵對突如其來的變故絲毫不見慌亂,隻見他雙掌大開大合,戰的愈加痛快。


    幾人交手數十招,大和尚忽的一聲大喝道;“去吧!”三人隻覺一股大力臨身,不由自主跌出門外,這才知和尚一直未出全力,當下皆灰頭土臉,相互攙扶離開。


    眾人見和尚輕描淡寫打發了六位高手,掌力之雄,內力之厚,不由心底發怵,酒肆中悄悄再退走幾人。


    大和尚撿起一旁掉落在地的酒壇,咕嘟嘟幾口便將餘酒喝空,搖搖手中的空壇,對著小二道:“還有上好的酒再拿三壇來!”


    店小二雖心疼被打破的桌椅,但見和尚如此凶惡,也不敢表現出來,上前委屈道:“抱歉了佛爺,小店已經沒酒了。”


    這兩日酒肆中突然湧來大批江湖人士,店中存酒損耗巨大,再加上剛才幾人交手,乒乒乓乓的一頓亂砸,僅剩的幾壇美酒也就碎裂一地,哪裏還有酒給他喝。


    大和尚聞言有些意猶未盡的咂咂嘴,回頭見角落中一少年桌上正放著一壇美酒,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少年見和尚看來,似乎有意賣弄,端起桌上盛著的滿滿一碗酒,傲然道:“大師,請了!”


    說罷暗自運氣,將一碗好酒刷的一聲拋向和尚。


    碗重酒輕,碗在前,酒在後。那酒碗啪的一聲落在和尚身前的桌子上,隨後美酒仿佛長的眼睛一般,化作一道白光飛入酒碗之中,一滴未撒。


    “公子好俊俏的身手,大和尚一輩子不喜歡欠人人情,不過這酒情嘛卻是欠得!”


    說罷一抬手一仰頭,咕嘟一口將酒喝盡。喝罷說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少年郎,小心了。”說罷一揮手中酒碗。


    大和尚身寬力大,酒碗在他手中一揮而出,化作利箭一般,帶著刺耳的破空聲飛向少年。


    少年知道和尚本領高強,自然不敢大意,唰的一聲拔出腰間寶劍,手腕一抖,畫出數個圓圈,圈向酒碗。


    那酒碗雖小,卻蘊含了大和尚的強勁內力。寶劍接觸到酒碗的那一刻,少年身體一震,隻覺一股大力透過寶劍鑽入體內,五髒六腑翻江倒海,如同被人狠狠捏了一把。


    畢竟是高傲的性子,少年受此一擊,強忍疼痛,麵上卻是波瀾不驚,待消了力,伸出左手接住酒碗,緩緩放在桌上。


    和尚哈哈大笑道:“好,小兄弟身手不錯,隻可惜內力差了點,否則倒是和尚一對手。”


    少年見對方如此小覷自己,不由勃然大怒,拔出隨身寶劍一躍而起,口中說道:“請大師指點幾招。”話音未落,已連出三劍,劍劍不離其周身大穴。


    大和尚見少年出招狠辣,不由怒哼一聲道:“泰山劍法?少年人,好厲害的劍法。”說罷右手成爪狀,抓向少年手中寶劍。


    少年暗道一聲找死,自己手中這口寶劍乃是玄鐵所煉,可謂削鐵如泥,再加上此劍跟隨自己多年,飽飲敵仇之血,殺氣極重,大和尚即便銅皮鐵骨,也難以防住。


    那和尚似乎也覺察到這口寶劍之上的淩然殺意,運起丹田之氣,注入雙手,隻見一隻肉掌突然變得燦爛若金,劍爪相交,隻聽叮的一聲,劍鋒便被大和尚抓在手中。


    少年隻覺得一股大力自劍上傳來,轉眼便要襲入體內,隻得撒手後撤。


    大和尚冷哼一聲,右手一甩,寶劍咄一聲刺入地麵,劍身晃動不止。


    少年見對方輕易奪下手中寶劍,臉色漲的通紅,良久之後才歎一口氣,拱拱手表示認輸。


    大和尚道:“年紀輕輕下手便如此狠辣,日後必然為禍一方,大和尚不想妄動殺戒,今日對你小小懲戒,望你日後心懷善念,出手須知手下留情。”


    少年臉色更加難看,雙眼似要冒火一般。這時隻聽門外有人說道:“大師教訓的是,劣徒技不如人,無話可說,不歸兒,還不向大師認錯?”


    少年聽到聲音,臉色一喜,張口呼道:“師父。”


    隨著胡不歸聲音落地,一名中年男子走進店來。這男子身材中等微胖,臉上始終笑眯眯甚是和氣。


    一旁圍觀之人心道:這下可有好戲看了,泰山派掌門何時了可是出了名的護短,和尚有麻煩了。


    大和尚見到來人,嗬嗬一笑,也不驚慌,道一聲阿彌陀佛,開口道:“原來是泰山派何掌門,小僧有禮了。”


    何時了笑道:“少林寺果然不愧是名門大派,替人管教弟子的本事,也是天下無雙。”語氣和善,言語中分明暗諷他以大欺小。


    這和尚正是關中禪修寺無懼和尚,他本是少林無字輩高僧,但因性情暴躁,嗜酒成性,酒醉之後又常常毆打寺中弟子,被方丈無垢神僧趕出少林,另投關中禪院,算是自立門戶。


    無垢神僧念及師兄弟情義,將少林至寶達摩玉戒相贈,以期助他走向正途,但他因醉酒誤將達摩玉戒失卻,一路追蹤下來,到了這裏,貪酒本性依舊不改,又鬧出這一場事來。


    和尚雙手合十,道:“令徒年紀輕輕,身上殺氣著實不小,小僧不過怕他誤入歧途,這才做了這越俎代庖的事來,早知何掌門在此,小僧又何必多管閑事。”


    何時了見他低眉順眼臉泛金光,宛若不世處的高僧一般,神色一怔。隨即暗自驚道:無懼和尚,果然有些門道。


    不過此地畢竟是泰山派的勢力範圍,他如此大鬧,又當著眾人的麵教訓他的徒弟,似乎有些不將他放在眼裏。當下便道:“無懼大師遠來是客,到了山東,怎麽也得去寒舍少敘,何必如此急匆匆離開呢。”


    無懼和尚知他此舉不善,可也不願多做糾纏,嗬嗬笑道:“何掌門何必客氣,來日方長,日後再拜訪不遲。”


    說罷,運起內力,向何時了手臂直撞過去。卻不料這何時了以劍法出名,內力也相當了得。無懼和尚這一撞竟未將其手臂撞開,反而被其臂上的內力震的渾身一顫。


    和尚心道:自己雖離開少林寺自立門戶,但畢竟也是少林弟子。少林寺執掌江湖牛耳,自己若是輸給何時了,豈不是墮了少林寺威名?想到這裏,爭勝之心大起,運起全部內力,與何時了臂上真氣相抗衡。


    何時了畢竟不擅長此道,初時尚可抵禦,但隨著無懼和尚逐漸加力,已漸感不消,手臂也隨著他的身體,緩緩向後折去。


    胡不歸見師父落了下風,大聲喝道:“大膽!”一把抽出插在地上的寶劍,直刺向無懼和尚心口。


    江湖對擂,最忌有人插手,更何況對擂雙方無論地位名望皆旗鼓相當,胡不歸貿然的橫插一手,已讓在場眾人不齒,不過這也解了何時了的危機。


    無懼和尚見這一劍來勢洶洶,若不撒手,必然會被刺個透心涼,當下撤力後退,避開一劍。


    何時了壓力一鬆,隨即喝罵道;“我與大師比試,小輩安敢放肆,還不退下。”


    說著以巧妙手法奪下胡不歸手中長劍,運起內力將他震退一旁,隨即回身一劍刺向無懼和尚,道:“大師,勝負未分,再接我一劍。”


    無懼和尚心中惱怒,大喝一聲,與何時了戰在一起。隻是麵對何時了這樣的高手,卻不敢再做那空手入白刃的險事。


    這二人均是當世一流高手,交起手來,隻見劍氣縱橫,掌風狂烈,不一會便將酒肆中殘餘桌椅打的四分五裂。


    二人越打越烈,從店內打至店外,交手百餘招不分勝負。店內群雄唯恐被二人掌風劍氣所傷,紛紛奔逃出店,遠遠看著。


    無懼和尚見如此纏鬥也不是辦法,猛地狂喝一聲,身上金光大盛,做禮佛勢,緩緩推出一掌。


    何時了知此乃少林大力金剛掌,不敢大意,手中寶劍連轉,劃出三個劍圈向掌印套去。


    猛聽得一聲轟隆大響,二人當即分開,雙方各退幾步,停下了攻勢。隻見何時了雙頰潮紅,額頭見汗,顯然交手已盡了全力。


    無懼和尚首先緩過氣來,道:“泰山劍法果然玄妙,是小僧輸了。”


    眾人這才看見,無懼和尚的僧袍被寶劍削去一角。


    何時了知他內力深厚,遠勝於己,若真誓死纏鬥,未必能贏,對方既已認輸,欺徒的麵子也算找回,也不過分逼迫,拱手道:“大師內功深厚,何某佩服,今日便算個平手吧。”


    何時了找回了顏麵,也沒有多做停留,便攜弟子離開。


    這時門外有一隊騎馬的江湖豪客縱馬馳過,看裝扮,儼然便是摩天嶺土匪。朱賜秀正待上前,那夥人卻騎馬跑的遠了,隻聽得他們在喊著什麽找到了……姓鍾的……這次可不能讓他跑了。


    心中不由一驚,莫非是鍾小小被他們抓到了麽?


    店內又有數人衝出門去,喊道:“宋老三,你們再說什麽,可是找到了那姓鍾的?”


    騎馬之人遠遠應道:“……亂石嶺……萬大哥。”那些人聽不真切,各自上馬追了過去。


    無懼和尚微一沉吟,也當即跟上,他雖生的胖大,輕功卻是不弱,說話之間已奔出數裏。


    一旁沈家四衛互視一眼,也當即跟上,一時間,店內眾人走了個一幹二淨。


    朱賜秀向店小二打聽亂石嶺是個什麽地方,那店小二正心疼店裏被打破的桌椅板凳,絮絮叨叨道:“俺個親娘嘞,這是怎麽話說的啊,好好一個店給砸成這樣了啊,啊,小哥,你說亂石嶺啊,嫩就在南邊三十裏外,亂石子和刀子一樣,寸草不生啊。嫩去那邊幹甚麽去啊?”


    朱賜秀從懷中摸出為數不多的剩餘碎銀子,一股腦丟給小二,出門往南而去,身後隻留下店小二猶在絮絮叨叨:“哎呀,我今可遇到個好人了啊,小哥,哎我說小哥,你真是菩薩心腸真的,我感謝你,我感謝你啊!”


    朱賜秀已走的遠了,不多一會,便來至一處亂石嶺上,這裏黑漆漆磨盤大的石頭滾落的到處都是,地上碎石子鋪滿了一地。


    亂石嶺此刻已圍了不下百人,這些人四下散落,似乎並不是一派,其中以摩天嶺土匪居多,足有六七十人。


    正中央一塊大石上坐著個老頭,身材枯瘦,滿麵陰鷙,正是鍾神秀。朱賜秀細細打探一圈,未見鍾小小身影,心下一鬆。


    摩天嶺土匪神情緊繃,卻誰也不敢上前一步,亂石嶺上百餘人靜悄悄的誰也不敢開口說話。


    這時隻聽一聲阿彌陀佛的佛號響起,無懼和尚越眾而出,鍾神秀冷冷道:“少林寺什麽時候和山東響馬勾結在一起了?”


    無懼和尚道:“施主說笑了,小僧早已不是少林弟子,也不會和任何人勾結,今日所來是為令孫而來!”


    聽他這樣說,鍾神秀嘿嘿一笑道:“無懼大師法相莊嚴,原擬是個得道高僧,難不成也動了凡心,想要做我老鬼的孫女婿麽?”


    圍觀眾人中有人已忍不住哄然大笑,其餘人個個臉露笑意,但礙於二人身份,也不敢明目張膽表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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