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放眼望不到邊際的菜田之中,處處都是幹活的人,而在這其中,有個年紀很小的女孩。


    她看著隻有十一二歲的年紀,背著巨大的竹背簍,正在彎腰摘菜。她的皮膚黝黑而粗糙,手指甲裏塞滿了泥巴,還能看到手指上明顯的傷口。


    她還那麽小,個子比其他人矮的多,卻已經如同其他飽經風霜的農民一樣幹著辛苦的活計。可她就像不知道何為辛勞一樣,飛快的摘著菜。


    而她的身邊,還站著另外三個小孩,都是近乎裸著身子,兩個大一點的女孩和一個很小的男孩,四個孩子都一樣黝黑。


    孩子們被曬得滿頭大汗,卻依然在稻田裏捉迷藏,那年齡大些的收好了菜,就站直身子,把最小的男孩抱在懷裏,一左一右拉著兩個女孩子的手,一同在斜陽的餘暉中回了家。


    穿過長長的田間小道,遠處是一座看起來並不算破舊的房子,有二層,雖然牆麵髒兮兮的,顯然沒有很好的收拾,但從那院落還是可以看出來主人曾經用過心思。


    推開了大門,女孩子走到院子裏,蹲在地上洗菜。幹裂的小手在冰冷的水裏穿梭,很快就洗完了一大盆菜。做完了這一切,她又背著非得要爬在背上睡覺的小男孩去了灶房。


    村子裏有很多家庭都安了燃氣,但因為爺爺奶奶年紀大,不懂得辦法,四個孩子年紀又太小,在外務工的父母擔心一家人受了騙,就說等到春節回來再說這件事,所以如今還是使用原先的土灶。


    如今的土灶還得用煤燒,她對著鼓搗了半天才把火點燃,就著滾滾濃煙,她把清洗好的菜扔到鍋裏,用土豆、胡蘿卜和大白菜燉成了一鍋大雜燴,又涼拌了個肉片、蒸了幾個白饃饃、煮了碗棒子麵粥。


    在她幹活的時候,其他三個小孩一會往她背上爬,一會互相打架,場麵好不熱鬧。有時候這些小孩打的厲害了,她就隨手把兩個女孩推開,但從來沒有打過那個男孩,男孩在家裏是金貴的,要是打傷了爺爺奶奶肯定放不過她。爸媽原本就不想交學費,要是照顧不好弟弟,那就都白搭。


    想了想,她還是把兩個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分別踹開,任由她們在地上爬著哭,隻是將膚色最紅潤看起來最健康的男孩子背了起來,一邊做飯一邊唱歌逗他玩。小男孩知道姐姐不會懲罰自己,就揪著她的頭發,咬著她的耳朵,但女孩子沒有生氣,隻是揮動著手中的鏟子。


    過不了多久,一頓熱騰騰的飯做好了,她將飯端進去放到桌上,叫爺爺奶奶吃飯。奶奶正在織布,爺爺在看電視,聽到她說吃飯了,兩個人都過來坐到桌前。


    望著桌上的肉,女孩子一口也沒有動,隻是看著奶奶把肉都夾給小弟弟,另外兩個妹妹也想吃,奶奶一筷子就打在手上,於是兩個小孩開始哭叫,聽的煩了,爺爺反手就是兩個嘴巴子抽上去,小女孩很害怕,也就安靜下來。


    吃過飯又蒸好一家人一周所需的饃饃,女孩便背上堂姐用剩的黃不拉幾的背包去上學。


    如今天色已經很晚了,空曠的四野好像隻剩下她一個人。這一段路白日很喧囂,但如今卻格外冷清,她隻有十三歲,剛剛上初一,雖然見慣了生活中各種麻煩複雜的事情,但在這樣幽暗的地方還是會害怕。


    月光冷冷的照在身上,就好像一隻手,扼住咽喉。心浮上了嗓子眼,跳的很快很快。


    她很害怕,趕緊往前走,但就在這時,她卻聽到一個粗糙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小姑娘一個人走呀?”


    轉過頭,她看到一個麵容蒼老猥瑣的男人正笑嘻嘻的對著自己。


    幸虧她習慣了幹農活,跑的格外快,很快就一溜煙跑到了有人家的地方,擺脫了猥瑣老男人的魔爪。


    到了學校,她氣喘籲籲的坐在床鋪上,原本想要做會題,無奈八個人的寢室吵得厲害,大家都在聊著天,她實在學不進去。


    有的女生在說自己追的星,對著那明星海報就一頓狂親;有的女生在聊著自己喜歡的男孩子,還有的女生炫耀周末爸爸帶她去遊樂園玩,坐了旋轉木馬。


    這所學校是這個區唯一的初中,裏麵的學生有來自於鄉下的,也有來自於市裏的,大家的情況差的很遠。但大多數市裏的同學都住在家裏,平常走讀,所以住在宿舍的同學大多數家裏條件一般,和她一樣還得照顧一家老小,出去玩對她們成為了奢侈。


    她聽著有些羨慕,但聽著聽著耳朵又被一旁的聲音所吸引,她忽然捕捉到了一個細節,


    她想起來在課本上見過一句話:對著小女孩脫褲子就是違法行為,那今天自己見到的那個男的是不是觸犯了法律?


    因為家庭條件不好,她在宿舍經常受欺負,大家總是拿她取樂。他想著反抗,和那個人扭打在一起,但後來告到老師那裏,老師卻說是她活該,她後來就再也不敢找老師了。


    她沒有朋友也沒有老師可以傾訴,隻能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坐著,越想越難受。她想出去散散步,不要在這令人窒息的環境中待著,但外麵可能有很多那樣的老變態,她也不敢。她不太知道雞是什麽意思,隻是知道當一個女生受到傷害的時候,其他人會說因為她騷,因為她像雞一樣,所以她活該被人欺負。那麽她和別人說了自己的經曆,會不會也被別人認為是騷呢?她很害怕。


    她隻好閉緊自己的嘴,躲在床上。可是安寧沒有持續多久,就有幾個人高馬大的姑娘過來一把掀開的簾子,一看到床鋪上的書,就又指著她的臉開始恥笑:“呦,什麽小東西還看書呢?不會覺得你和我們不一樣吧?”


    她隻是很少說話也沒有錢去追星,卻總是被她們認為是異類。她還是沒有說話,沒人要,她還是低著頭,她已經習慣了。


    有的女孩家裏一直不讓上學,一直到了十四五歲才被當地的幹部逼著接受義務教育,她們來了也不是學習,隻是吃吃喝喝談戀愛,順便欺淩幼小的同學。


    她開始不願意,後來她還是不願意,她們也實在沒有辦法就去欺負其他人,隻是用言語攻擊她。


    她曾經幫過那兩個常常被欺負的小女孩,但無奈遭到了大女孩的大,她當時抹了一把臉上的血也不大在意,隻是可惜那兩個女孩子被欺負的輟了學,聽說過兩年一個找了啞巴,一個被賣到不遠處的村子裏給了個傻子。


    她也被欺負的很慘,但就算再慘也要堅持。要是不上完初中,去廠子裏工作都沒人要,到時候直接被迫嫁給那些打老婆的人,這輩子都徹底完了。她還想去更廣闊的世界,還想把初中念完。她甚至想讀高中,但這在所有人眼裏都是癡人說夢。


    她所在的學校是六中,位於這裏最貧困的區,這個區隻有一所私立高中,要三萬塊錢才能上,她家裏是出不出一分錢的,倒不是說完全沒有,隻是就算有也要留給弟弟。弟弟將來上補課班、上私立學校、娶老婆都需要錢,父母不會把一分錢留給自己和妹妹。


    她總覺得這件事怪怪的,為什麽弟弟就討人喜歡呢?他明明什麽都不幹,性子又皮,可就是因為是男孩,因為可以傳宗接代,就受到父母的喜歡,她並不大同意那些人的說法。


    有時候她也會鬧,想要上高中。但父母說除非考上公立才可以。公立的學校不用交學費,飯錢還便宜,雖然也不想讓她念,但初個高中學曆的女兒怎麽說也是件好事,彩禮還能多要些,父母算的懂賬,自然同意。但這公立高中怎麽可能說考上就考上?整個市也才五所高中,她想要跟人家城裏孩子比,怎麽可能?


    隻是,她真的好想讀書啊!課本上說外麵的世界燈紅酒綠,大城市裏全是高樓大廈,她沒有見過從出生以來,她就生活在這小小的城市,生活在閉塞的鄉村。她還看到那些文章裏的女孩子可以讀書,可以在寫字樓裏工作,甚至還有人當了女幹部,她也見過扶貧的女幹部,但那些人離自己太遙遠了,她該如何努力才能和她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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