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從夢中醒來,枕頭上濕漉漉的,全是眼淚。做了好長的一場夢啊,這麽真實…


    如今她依然身處破舊的十人宿舍,耳邊是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她低下頭,黑瘦的身子因夏季的酷暑被汗水浸濕。


    打開手機屏幕,她點開錢包,依然空空。又打開相冊,隻有成人自考專科的畢業證和工廠的長期合同。她考上了專科,但在如今的環境中,也不過與往常無異。


    她還是坐在流水線前砸紐扣,還是過著勉強溫飽的日子,隻是和夢境中不同,她所在的世界,從來容不得半分溫柔。


    多胎政策放開了,很多姑娘都在焦慮中回到了家庭,她們覺得這樣挺好,至少不用過這種看不到盡頭的苦日子,但事實上呢?家暴、出軌、自殺,小丫身邊的幾個朋友離開工廠後過的都不好,一個被家暴到傷殘,一個因為丈夫出軌失去了一切的生活來源走投無路之下自殺,另一個呢?也不過就是為了活下去像貓兒狗兒一樣乞食。


    但工廠就是世外桃源嗎?


    “大齡剩女腦袋都有問題,要求太高,還以為自己是個什麽貨色,其實年紀大了都沒人要,折價出售都不管用!”


    “你看那個王小丫長的那麽醜,難怪沒人要,做j女都掙不到錢!”


    “女人就應該結婚伺候男人,要是處女,要能掙錢,還要滿足丈夫的一切要求。無論時代怎麽變化,女人都低人一等,活著就是為了生孩子!”


    “小丫啊,他們說的沒錯,女人都是弱者,你的願望永遠都不可能實現。你老了該怎麽辦?沒有孩子的老人,都要挨打的!”


    “千百代女人都那麽過,怎麽隻有你這麽矯情,還提女權主義?王小丫,難怪你比我們掙得多,原來因為你是賣國賊!”


    “你別看那個王小丫現在不結婚,這種女人我知道的,都是想要提高自己的價格,將來當小三謔謔別人家庭!大麗,你可得小心著點,別讓你丈夫被她搶走了!”


    “小丫,你這麽大個女人沒有男人滋養也不好,要不給我得了!放心,你被男人玩過也不打緊,給我玩玩唄!哎呦,你怎麽還自作清高呢,覺得自己不是j了?出來m的還裝成一副清高樣子,就該把你一刀捅了!”


    “王小丫就是個不孝的牲口,從來都不回家,難怪大家不想生女孩。這還沒嫁人呢就沒心沒肺,要是嫁了人不得把娘家的東西都偷過去!”


    “小丫,我老公不讓我和你做朋友,他說你們這種女人都被毒雞湯洗腦了,我會被你影響到,以後不要來找我了。”


    “王小丫真晦氣,要x沒x要p股沒p股,當j都當不成,難怪要努力…”


    “要我說,這種女人被創一頓就好了,那副s樣給誰看!”


    …


    她捂住耳朵,但這些聲音源源不斷的在耳邊環繞,他們嘲笑她,謾罵她,她不甘心,但她能怎麽辦?


    她那麽努力,那麽努力的想要爭一口氣,想要讓女孩子頭頂的天空更大更大,可結果呢?


    她環顧著身邊的女孩,忍不住在心裏想:為什麽你們不能再堅持一下?為什麽不能不這樣過一生,為什麽不能好好的,而不是成為別人的附庸!


    為什麽?


    她想起了多年前問過的問題:“在一個不承認女人除了生育和x以外的任何價值的世界上,一個沒有能力重建社會認知體係的女人應該如何獨善其身?”


    沒有辦法。


    至少現在沒有。


    她沒有理由說這些女人的選擇就是錯的,她隻是覺得可悲。幸而還有少數和她一樣的女性在堅持,但她們說了話,和家人分崩離析,被工作單位炒魷魚,在網絡上的各個平台被禁言。她們努力了,但世界依然如常。


    她們為其他人奔走,可有多少人為了追尋回到籠子裏的自由將她們絞殺,就像新的獵巫運動。


    小丫哭了一晚上,但第二天太陽照樣升起,她還是在流水線上工作。她不知道隨著多胎的放開還能有多少就業的選擇,她隻知道她要努力活著。


    隻要活著,就會有希望,不是嗎?


    下了夜班,她走在黎明前的黑暗裏,卻看不到太陽升起的痕跡。她跟著耳機悄悄哼歌,抬頭望向濃稠的夜色:“啦啦啦,我們向希望,世界多美好。穿著紅裙子的姑娘,幸福的跳舞…”


    她悄悄用左手牽起右手,以片刻的溫暖抵禦黑夜,她想起夢裏那個阿北的男孩,哪怕是他,也隻是夢幻泡影。


    人生如夢,一切不過雁過無痕,隻有眼角的淚水是真。


    背後傳來流氓的調笑,她轉過身,他們撲上來,她像瘋了似的揮起拳頭。


    她沒有見法醫,她進了監獄,他們說她誣告別人是流氓,又打傷了可憐人。


    聽到判決的時候,她沒有感覺,這一生終是再無重獲自由的機會。


    頭撞向牆壁,她看到血色升起,向一陣霧。在最後的光明裏,她笑了,笑得格外輕鬆。


    她是站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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