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隻是靜靜的望著一切,我們陪在她身旁,四周靜的隻剩下風聲。


    直到如今我才明白小丫和師姐殺這些男人的原因,這不僅是因為他們的所作所為,更是因為隻有擺脫門派裏君子一脈的控製,我們才有機會加入天下第一大邪派蒼涯,徹底擺脫朝廷的控製,成為這世間唯一的也是最厲害的殺手門派。


    清尋也站在不遠處沉默的望著我們,清玄大概是門派裏對她最好的人,可麵對心愛她的人的離去,清尋的神情依然如同往常,我看不到那雙眼中含有任何仇恨,隻看到了深深的茫然和空洞。


    我們都沒有開口,可是鐺的一聲,小丫手中的刀落在地上。或許是這聲音讓師姐想到了什麽,她那挺拔的背影竟然顯出幾分孤寂。


    我知道殺心上人、被她視作父親的師父、還有那些無辜的隻是想要討得生機的人從來都不是她的願望,師姐也曾是個單純而美好的姑娘,她喜歡穿著裙子在雪地裏跳舞,喜歡在花叢中捉蝴蝶,喜歡吃甜甜的糕點和糖葫蘆。她不喜歡紅色,不喜歡習武,不喜歡手上起著厚厚的繭子,可在這樣的世道,良善之人隻會陷入一個又一個羅網,人生從來沒有選擇的機會。


    其實,我們這些人又何嚐不是如此呢?小丫最初的心願隻是有對正常的爹娘,可以疼愛她、好好對待她,而不是將一個還未長大的孩子賣去做營妓;清尋最初的希望隻是和至交掙紮著在宅院中生活,她的願望是那樣微小,微小到隻要有一處屬於自己的小小天地足以容身就好,可她的生身父母卻將她賣去青樓,從此被人當做玩物虐待,這一生都因此處於無窮無盡的痛苦中。我想這就是為何她總是那樣欺軟怕硬,又常常露出一副諂媚的嘴臉,這不是她的本意,隻是生活所迫,若是有機會,她又何須成為這樣的人?


    那麽我呢?如今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還是當年那個坐在窗邊看月光的溫柔善良的小姑娘嗎?


    抬頭望向夜空,夜幕就好像一張濃稠的網將我籠罩,我知道陽光可以灼燒黑夜的寒冷,可是在此之前,我們卻需要熬過漫長的暗夜,這沒有盡頭的暗夜。


    我原本以為至少在小丫心裏我還會是那個溫柔善良的姑娘,可在不久以後,她也知道了我所做的事,她什麽也沒有說,隻是像往常一樣對我笑了笑,告訴我,無論我做什麽,她都支持,她還說要是我喜歡虐待那些人的話,她會幫我不遺餘力的找。


    我隻是搖了搖頭,我也曾以為隻要虐待那些人就可以一解我心頭的恨意,但是真正麵對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時,真正看著他們那雙流著眼淚的眼睛時,我想到的隻是無數被困在宅院裏的女子。


    我也試圖學那些男人玩弄可憐的少年,可是隻要看到他們的眼淚,聽到他們的哀求,又或者哪怕他們什麽也沒有做,隻是垂頭喪氣甚至主動敞開衣衫,我心中的火苗卻在霎時之間熄滅。


    我原以為我會獲得一種淩駕於他們之上的快感,但是什麽也沒有,我隻是感覺無盡的空虛寂寞和悲哀從胸中湧出。我忽然想到他們不是物品,他們是活生生的人,他們是有血有肉有想法有願望的人,他們和我一樣。


    可是為什麽當那些男人傷害女人的時候,沒有想過我們也是人,沒有想過我們有感情有靈魂,為什麽呢?


    最終我還是讓他們把所有的男寵都趕走了,還有姑娘喜歡找山下美貌的少年為自己玩弄,我看到時總是要說兩句,我會告訴她們這少年是個人,但大多數人都不在意我說的話。


    是啊,若這些姑娘一點狠勁都沒有,和那些畜牲完全不一樣的話,也就沒有繼續走下去的野心和勇氣了。人總是得嚐到甜頭,哪怕這甜頭來的毫無價值和意義。


    但大多數姑娘都是有憐憫之心的,原本我還在憤怒之中想過可以通過花大價錢買普通人家的男孩子讓他們同樣成為青樓男子,以此來滅一滅男人的威風,但大多數姑娘都不同意我的看法,她們覺得冤有頭債有主,哪些男人壓迫我們我們就找誰去償還,他們的兒子、兄弟是無罪的,也是一樣的可憐人。


    可是這些所謂的可憐人卻也常常會光顧下等的樂坊,在淩虐比他們更弱的女子的時候感到一種畜牲的歡愉。


    我不知道應該如何對待他們,隻能讓他們做做苦力。


    不過這些人裏有個青年讓我印象很深刻,他的名字叫阿北,年紀不小了,和我們差不多大,按理說被送上來的都是些美貌的少年,隻有他看著容貌平凡又沒什麽青春活力。


    聽說姑娘們原本看不上他,不願意讓他來做什麽男寵,但他自己非要來。我們自然不會說讓他們來做什麽,隻是說給人玩,其他男子一聽都充滿恐懼,他們大多數人都是被家裏人賣來的,隻有阿北是自願前來。


    阿北家裏沒什麽人,隻有爹娘和一對弟弟妹妹,他甚至不是這家的孩子,他是小時候被這家收養的。這家人丁單薄,沒有人種田便找來了阿北替自己做活。


    或許平常人不會在心中懷著多少感激,但阿北卻因此決心報答養父母的養育之恩。如今村子裏鬧饑荒,一家人都沒有口糧,為了讓弟弟妹妹好好成長,他將自己賣給了我們。


    臨走前他甚至興衝衝的告訴家人自己要去個好地方,絲毫沒有提刨之後可能受的虐待。可我分明看到在上山時,他悄悄抹眼淚。


    相比於其他年輕人,阿北可謂是年紀最大的老光棍,那些小年輕都嘲笑他,其他人至少還能得到女人們的關愛,但是阿北卻一無所有,隻能做最沉重的體力活。


    不過不知是天性樂觀還是生活所迫,阿北從沒有什麽抱怨,隻是按部就班幹著自己的事,旁人都說他是個傻子,怎麽打都不說話。


    可是我知道阿北隻是覺得自己身上沒什麽用處,若是反抗我們恐怕就會被扔走,到時候家人就收不到銀兩了,所以他受的所有苦都自己悄悄咽下去。


    我可憐阿北,有時悄悄給他送點好飯好菜,他總是很不好意思的接過,卻分給那些更瘦弱的男孩子吃,我問他為什麽要這樣,他隻是憨憨傻傻的笑:“我這麽老大個了,那些孩子還得長個呢,你看他們一個個瘦的,真不容易…小小年紀就被家人賣過來受苦,我看著都心疼…”


    聽到他的話,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又過了一段時日,聽人說阿北在門派裏撿了個孩子,這孩子在後山躺了不少時日,不過這年頭這種孩子太多了,大部分人都不放在心上。但最窮困的阿北見了這孩子竟然心生憐憫,將可憐的小丫頭抱起來,四處求人弄了幾塊破布給孩子做了個小窩,又省吃儉用養活孩子。


    近些日子朝廷的境況不好,賣兒賣女的人比以前多了許多,我和小丫在下山完成任務的途中也撿到了一個小嬰孩。我們本想養個小姑娘,畢竟我們都討厭那些男人,但是出乎意料,這是個病的很重的男孩子。


    不過也對,女兒在如今還可以賣些錢,寶貝兒子生下來就是要護著,當然不會扔了,除非像這樣可憐的生了病的小嬰孩。父母不願意養就扔在荒郊野外,任由野狼叼去。


    這孩子病的太重了,就連呼吸都很微弱,我覺得就算養著也過不了多少時日,一時有些遲疑,但小丫隻是一言不發的將孩子抱起來,找了個有名的醫館,讓大夫幫忙看。


    大夫也說這孩子養不活,留在世間就是受罪,他病的就連水都喝不下。我們平日裏沒有時間管孩子,我勸小丫將孩子送到棄嬰館。


    小丫這人平日裏最怕麻煩,但不知怎的她不同意我的話,他覺得這種生了病的孩子在棄嬰館隻是死路一條。


    她把孩子抱回去,自己找來羊奶喂他。孩子喝不下去,羊奶隻是沾到嘴角就不住的哭。小丫性子急,臉上全是汗珠,但她還是小心翼翼的給孩子喂奶。


    孩子病的是那樣重,就連一雙大眼睛都灰蒙蒙的,其他人見了都嘲笑我們說我們不要臉搞了個孩子出來,我還有些生氣的罵那些人,可小丫什麽都沒有說,隻是默默照顧孩子。


    從此我們就開始輪流照顧這個生了病的小男嬰,生了病的孩子不好帶,但我們白天黑夜的看著他,隻要孩子不舒服就帶他去醫館喝藥,每日喂羊奶的時候也格外小心,生怕孩子嗆咳。


    在我們的努力之下,這孩子居然長大了,雖說還是比其他孩子瘦弱,但哭的聲音洪亮了不少,就連眼中的光芒都愈加靈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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