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漠光聲線已經沙啞,“我還好。”


    她從袖口裏取出剛剛撿起的那顆骨釘放在燈下端詳,機關設置似曾相識,難免浮想翩翩。無極門眾多弟子之中,唯有薛檀樅得到石琉璃的真傳,精通機關遁甲之術,難道……薛檀樅陪柳白櫻來了杭州?要知道他們自小相依為命,複仇一直是他們共同的心願。


    鮮血順著皮膚滑下來,浸透了內衫。她定睛觀察骨釘的側麵,有一道工整的裂隙,裂隙內含一個細小的滑槽,滑槽上有一個可以撥動的開關,然後這裂隙的寬度唯有繡花針勉強能夠進入。


    她找來閑置已久的繡花針,用針尖抵住開關,輕輕順著滑槽撥到底,骨釘底部竟冒出來六根半寸的刀刃,排開像是昆蟲的翅翼。再用繡花針反向回撥開關,開關竟卡住了,無法複原。


    她身體內的骨釘便是眼前的形態。


    閑等無趣,孟鬆承起身走到了院子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屋內的動靜。以前他常常被雲漠光攔在門外,以為雲杉居大若玄洞,實則雲杉居小如蟻穴,長寬不過十餘丈而已。然而質樸無華的狹小院落倒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條、別有意趣。


    院子裏東南角有一個半米見方的花壇,花壇裏熙熙攘攘栽滿了佛手花,一眾含苞待放。花壇旁有一樽高高的石槽魚缸,黑夜裏猙獰的水草遮擋住了魚身的全貌,隻有隱約可見的紅白錦背在水中搖擺。西北角是倒座房,倒座房旁有一棵年頭尚可的榕樹,枝幹不算粗壯,勉強能承受一柄秋千的份量。


    孟鬆承提了提嘴角,自嘲地搖了搖頭。


    樹根旁的一顆骨釘吸引住他的視線,他大邁兩步撿起,回到屋裏借光細看。這顆骨釘受到衝力後機關失效,底部刀刃像裙擺般綻開,恍然明白為何雲漠光許久還沒出來。他久久地盯著屏風之後,昏黃的燈光無聲的泄到地麵。不知為何,心跳恍惚漏了一拍。


    他拉回視線,將目光投向手心。


    這顆骨釘呈圓柱形狀,全長不過半寸,圓徑不過三分,卻做工精致、機關算盡,非頂級匠師不能製造。使用這等暗器的蒙麵之人,哪裏是任紅英、淩鵬鯤之流能請得動的?


    莫非雲漠光還得罪了其他人?


    整整一柱香,經過雲漠光的多番嚐試,終於琢磨出破解骨釘的辦法。它的正麵頂部留有一個細小圓孔,圓孔內有一枚彈簧拉環,她燒紅兩枚繡花針彎成圓鉤,一枚抵住機關向前推,一枚咬住拉環向外拉,綻放的刀瓣便順從地收了回去。方法驗證成功後,她將圓鉤燒的通紅,對準身上的血孔尋摸攪動了一番,找準位置將骨釘從身體裏拉了出來。一枚裹滿鮮血的骨釘慣性滾了幾下,停滯在桌麵。


    可是徹骨的疼痛令她全身汗透,脫了氣力。


    雲漠光速速扯了一件外衫,麵容失色地坐回孟鬆承對麵,表情卻是鬆弛了不少,雙眸呈現出前所未有的溫柔脆弱。孟鬆承克製住內心的不忍,偷偷將破解的骨釘收起,問道:“現在感覺如何?”


    “休養幾天就沒事了。孟公子,剛才我們說到哪裏了?”


    “我想說,謝思玄固然自私可惡,但陷害廚師團的凶手更為狠毒。她先是利用這些人充當掩護,混入殺害謝老夫人,為避免身份行跡暴露,引導謝思玄殺人滅口,可謂是步步算計、利益均沾。”


    “她已經死了。”


    “真的嗎?凶手心思狡猾,會倉促死在謝思玄的手裏嗎?既然有人利用人皮麵具假冒你,怎知凶手不會誘使他人裝成自己?廚師團裏有一人是易容假冒的。你發現了嗎?”


    “是麽?”


    “此人的真實身份是登封酒樓的幫廚小工,年方二八,為人單純,還天真地以為能有去東京孫羊正店深造的機會,沒想到作了替死鬼。”孟鬆承冷哼一聲,仿佛這條生命輕蔑又可悲。


    “她……還有父母在嗎?”


    “是個無親無故的可憐人。”孟鬆承難得憤慨,“凶手真是心腸歹毒、窮凶惡極。”


    孟鬆承單刀直入,“凶手目標明確,與謝璞院、臨海山莊為敵,善用毒物,種種跡象表明,她極有可能是聞空山莊的遺孤。她假冒你,是因為認識你,你說,我猜的對嗎?”


    雲漠光不願心懷惡意去揣測柳白櫻故意陷害無辜,“自我接手醫治蔣術奇以來,名氣與日俱增,遠離籍籍無名一年有餘,前後來此拜會之人不可謂不多。我的模樣,人人皆可仿製,算不上稀奇。至於凶手是否認識我,孟公子將此人盡早抓捕,便可以印證心中猜測了。”一番言論又將問題推回給他。


    孟鬆承不經意地挑了挑眉,“好。”


    半夜三更,咚咚咚,門環扣響三聲。雲漠光上前迎客,來人竟是蔣術奇。


    蔣術奇一見她麵孔蒼白、嘴唇脫色的模樣,柔和麵色立刻焦急萬分,“漠光,怪我來得太晚,你受傷了?傷到哪了?”


    方旭看不下去,嘿嘿笑道:“瞧把穀主急的。”


    蔣術奇笑道:“從梧桐穀急速趕來,才知道這條路這麽遠。”


    “雲姑娘,我們來的路上,碰見任幫主和淩堂主連夜出城。穀主已派人修書到臨海山莊,下次他們定不會無緣無故來雲衫居鬧事了。”


    “還下次?”蔣術奇邊搖頭邊冷睨了方旭一眼。


    “誰讓穀主這次錯過了英雄救美的機會。”


    “方旭,少開你們穀主的玩笑,他臉皮薄,禁不住。”


    嬉笑之間,猛然發現孟鬆承立在廳前,蔣術奇不由驚訝,“孟兄,原來你也來了,怪不得任幫主和淩堂主舍得離開杭州。”


    “舉手之勞。”


    “多謝孟公子替我解圍。”雲漠光的態度有所緩和。


    “不用客氣。雲姑娘既然受傷,明天……”孟鬆承沉吟片刻,“不,我們後天再出發。”


    “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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