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賀然已候在善櫸堂門前。眼看早點被原封不動的端了出來,賀然滿滿地擔憂。他輕扣三下,得到公子回應,才推門進去。還未靠近,便瞧出公子眼下暈染著微微的青色,想來又是一夜無眠。


    “如何?”


    單靠聲音聽不出公子的任何異常。


    “薛荻一幹人等去了撫州,就在聞空山莊舊址附近。陽月兒去了江寧,柳白櫻還在城裏,我已派出人手前往調查。”賀然一一稟報。


    “藥呢?”


    “謝二少爺收繳的物件都收了起來,昨晚陽月兒栽贓的毒藥也從床底搜了出來,就是這個。”賀然從懷中掏出一個通體白瓷瓶,恭敬地遞給公子,複道:“這藥瓶與雲姑娘慣用的瓶罐質地、樣式均不相同,一眼便能瞧出差異。”


    “謝思玄倒是陰差陽錯做了件好事!若不是東西都被他斂走了,沒得置換,敵人不會露出這麽明顯的破綻。不過,太過明顯的破綻豈非刻意,這毒究竟是不是傳花擊鼓香,有待考證。”


    “公子是懷疑……”


    “謝思玄來來回回在雲杉居搜了三遍,本不該有漏網之魚。憑空多出的這瓶藥成了例證雲漠光的罪行的唯一證據。如此重要的證物,偏偏具備如此明顯的破綻,到了關鍵時刻就會缺乏說服力,疑點重重。我們麵對的是一個成熟的對手,絕不會黔驢技窮到僅下一步棋。賀然,我問你,如果是你,毒藥安放在何處最合適呢?”


    “這……”賀然認真思考著公子的問題,頭垂下去又抬起來,“我明白了!這毒藥還是混在那些被收繳的瓶罐裏最合適。”


    “沒錯。”


    “物歸原主姑且再等等吧,最好等雲漠光醒了,讓她親自來取。”


    “公子,那接下來該怎麽辦?”


    “有三件事交代你去做。一,你親自去一趟江寧,絕不能讓陽月兒給跑了。二,雇些叫花子,就說殺害無雙的人右手臂有一道劍傷,舉報便有重金。三、暗中派些好手前往聞空山莊舊址,如有發現速速回稟,切不可打草驚蛇。”


    “屬下明白。”賀然支支吾吾地說道:“公子,還有一事,眼看派去西夏的人消息斷了月餘,恐怕是遭遇了不測,是否另派人手再探?”


    “不必了,這些都不重要了。”


    關於美人廊的線索就像是雨後浮出的春筍。一日不到,關於各路舞姬的消息頻頻傳來,多到堆滿了案幾。連向來坐不住的方旭都乖乖地伏在案上,梳理一條條線索,將重要信息摘出來,按人名分類記錄,替蔣術奇分憂。


    “幸好梧桐穀的消息網沒有荒廢。”方旭暗讚。


    這套由蔣虛懷花費無數心血建立起來的地下消息暗網,以各處設立的七星齋為站點,遍布大宋東部城鎮二十餘處。雖說多年未曾啟用,但因前期籌備妥當,今日一試也能獲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這些都是魯先生的存底。他掌管江寧的七星齋多年,凡有需要留心的地方他都有調查和記載。”


    “公子,我是打死也沒想到白千玉竟然是濟州振威鏢局鏢師白雪堂的女兒。她的仇人可不是謝璞院,是乾元山莊啊。還有已經殞命的姚夢舒,她的長兄姚夢謙因盜取山莊寶物被軟禁在乾元山莊的水刑獄,仇家也不是謝璞院。還有顧思樂,興隆武館的館主顧孝之是她的父親,原本效忠於謝大少爺,沒想到淪為了乾元山莊蠶食謝璞院勢力的犧牲品。剩下的雖還沒看,但想想應該都是相似的出身。這美人廊的坊主心思頗深啊。”


    “乾元山莊向來俠義寬宏,姚夢謙僅僅因為盜竊就被扔進水刑獄,落了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下場,這其中沒有那麽簡單,應當別有內情。”


    方旭看多了字,頭便昏昏沉沉,摸了摸腦袋,愣了半響道:“聽穀主一點,好像還真是。”


    蔣術奇將手裏的這本冊子遞給方旭,指道:“還有這,陶思每月初十必上姑蘇城外的普明禪院燒香祈願,隔日才歸,也不對。”


    “公子,哪裏不對?”


    “路線不對。如果你去普明禪院,走哪條路?”


    “拜佛燒香都爭一個‘早’字,普明禪院又是大寺,當然是快馬走官道,省事。”


    “陶思拜佛不求早,返程又遲歸,專挑羊腸小道舍近求遠,為的就是掩人耳目,所以求神拜佛不過是個幌子罷了。如此心機,倒像是與他人會麵。讓葉桃、葉李去查查吧。”


    “屬下這就去發函。”


    顧晚晴適時端上一杯茶來,“穀主,是上好的毛尖,有提神醒腦的功效。”


    “晚晴,你兩頭都要顧,辛苦了。”


    顧晚晴溫柔的搖頭,莞爾一笑,“不辛苦,一份是做兩份也是做,都是手熟的分內之事。我就擔心,方旭這小子在文墨上不靈,不如我在一旁也幫忙,為穀主排憂吧。”


    “也好,你向來心細,說不定真能讓你看出來點什麽。魯先生的筆記又多又雜,還有兩冊沒來得及翻開。”


    “那我就看這本。”顧晚晴手捧筆記開始細讀。


    出去呼吸了下新鮮空氣,方旭精神爽快了許多,剛回到屋內見大丫頭晚晴也在,笑逐顏開,打趣道:“晚晴姐姐也來了?”


    顧晚晴含笑道:“誰不知道你見幾個字就頭昏,可別誤了大事!”


    “雲姑娘的事就是穀主的事,穀主的事就是我的事,方旭哪敢犯渾啊!”


    “瞧你做的筆記,美人廊舞姬各自從妓的年份都沒標注,還說沒有犯渾!哪些人是先跟的坊主,哪些人是後跟的,這些細節也是很重要的。”顧晚晴一點一點在方旭的筆記上將年份的信息標注上。


    “有什麽要緊?說來聽聽。”方旭見顧晚晴的字寫得又工整又秀致,一點也不惱,反而更有耐心了。


    “無論是何門何派,都有自己的根據地不是。這薛家被滅了門,薛荻一開始本是孤立無援的,挑選得力的幫手隻能在就近的地方下手。倘若我們找出率先跟隨薛荻的那幾名舞姬,圈個圈,不就能鎖定薛荻的藏身之地了嗎?”


    “有譜!晚晴姐姐,你可真聰明!”方旭抬頭看向蔣術奇。


    蔣術奇也讚許連連,“別說,這個方法倒是可行。”


    “我來幫你找。”方旭翻書的興致都高亢了幾分,一邊查一邊道:“最初美人廊開張之時,隻有七位姑娘撐台。夏和越是德化人,棠楠棠梨是福州人,魯卉是南安人,夷薑是撫州人,陶思是溫州人,田央是永春人。”


    “七人有三人都是泉州人?”蔣術奇疑道。


    “還有一位與薛荻同鄉。”顧晚晴溫婉杏眼澄同明鏡,道:“難不成薛荻身在泉州?”


    “泉州是郭元盛的地盤,薛荻能活在他的眼皮底下不被發現,藏得很深呐。方旭,通知景嵐、景瑤走一趟泉州吧。”


    在十八位青劍客中,景嵐、景瑤姐妹的身手僅次於盧簫、盧笛兄弟。


    “囑咐她們務必小心行事,確保全身而退。”


    “穀主——穀主——”康伯喜不自勝的聲音由遠及近,敲門進來報喜,“雲姑娘醒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赤漠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周伽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周伽童並收藏赤漠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