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幽長窄巷被人群圍的水泄不通,這番景象竟出乎意料地持續了三日之久。


    雲漠光眼見最後的幾步路難以成行,便飛上牆頭,飛簷走壁翻進了宅院,身手巧妙,竟無人窺見。


    庭院中央的花壇裏栽種的佛手花到了盛開的季節,成為了被修剪過的零星綠葉。撥開枝葉,有極為細小的破損的花瓣。花壇的石塊邊緣,有輕微修補的痕跡,蓋住了幾道明顯的劍痕。牆角的石槽魚缸裏,幾條錦鯉優雅地吐著泡泡,擺動著漂亮的尾鰭,槽底的水草飄搖而茂盛,唯獨尾鰭的紅斑不在。樹下的秋千,木板和繩索都是肉眼可見的嶄新。雲漠光坐上去,抓住兩旁的繩子,在空中輕悠悠地蕩了兩下,忽然靜止下來,嘴角微微一笑,落下了一串眼淚。


    什麽都好像沒變,可哪裏都不一樣。


    她擦幹眼淚,直奔藥房。七層木架上,擺放著琳琅滿目的藥瓶,昏黃中紅紅綠綠模糊一片,可擺放的次序儼然已不是原本的規則。依次細嗅後,她確定傳花擊鼓香不在這裏。欲栽贓她,必不會少走這步棋。


    她不死心地又查看了客廳、臥房、客房、倒座房內的所有的角落,都沒有找到。心想:這回柳白櫻的動作何以如此遲緩?難道晚了一步,已被存為罪證?


    不知為何,外麵突然喊起洪亮的罵聲。


    雲漠光拉開大門,明麗的身姿出現在破敗的門口,眾人見之微微一愣。


    空氣裏安靜的可怕。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腳下是雲杉居秀致牌匾,被人敲成四瓣丟棄在門邊。一塊木頭而已,能有什麽罪過?


    抬眼再看,平日裏的親切鄰居躲得遠遠的,用陌生和質疑的目光看著她。


    一位中年婦女指著她,尖聲道:“鄉親們,就是她,就是她害死了謝三小姐!”


    雲漠光麵色不改,英氣迸發,問道:“你們口口聲聲說我害死謝三小姐,有何憑據?”


    眾人噤聲,但臉上的怒意更盛。


    鬧事婦女道:“虧你還是個小姑娘,怎麽臉皮這麽厚啊?謝三小姐死了,你臉上看不出半點傷心和愧疚,還好意思來質問我們?你根本不是漢人,根本不屬於這裏,我們不允許你生活在這裏。要麽拿命來抵,要麽滾出杭州啦!”


    “對!滾出杭州!”人群中出現附和的聲音。


    “滾出杭州!”


    “打她!”


    爛菜葉、臭雞蛋從鄉親們挎著的籃筐裏聽了號令飛身向她砸去,連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酸臭。


    雲漠光旋身一跳,躍上房簷,向天哈哈大笑,道:“真可惜,連用來對付我的方法都挑錯了。我若是想殺謝三小姐,怎麽會用下毒這種笨方法,一劍封喉豈不是更痛快?”


    眾人因害怕而再次噤聲。


    鬧事惡漢道:“小丫頭,你這是仗著懂功夫威脅我們這些老百姓,等謝二公子為我們做主,看你還囂張不囂張的起來!”


    雲漠光大笑,“謝濮院謝老先生貴為一代宗師,向來教育後代以理服人,謝二公子又怎會這般無憑無據惡意騷擾?你若是幫幕後之人張冠李戴,我定不饒你。”雲漠光說此話無非是為了區分這些鬧事之人的來曆,混亂當場,必須提防有人渾水摸魚挑撥謝濮院和她的關係。


    鬧事之人麵麵相覷,“的確是謝二公子啊!”


    鬧事惡漢道:“胡說!哪裏是謝二公子!”


    “不是謝二公子嗎?”


    “不是謝二公子!”


    還是帶頭的鬧事婦女頭腦聰明,喊道:“我們是深山徐村的農民,是不懂什麽大道理,跟你也講不通。但我們平時受過謝三小姐的恩惠,懂得知恩圖報。聽聞她的死訊,我們不甘心呀,是自願集結而來,不存在任何人指使我們。”


    “好,我尊重你們有仇必報的意願。你們受了謝三小姐的恩惠,想要替她伸冤報仇,是行正義之事。可你們同樣無憑無據毀了我的家,侵犯私宅同樣需要付出代價,誰參與了,可以主動站出來嗎?”


    眾人踟躕不前,有點看不懂這小丫頭的把戲。


    鬧事惡漢道:“聚在這的都參與了,怎麽,你還想全都殺人滅口嗎?”


    “殺人滅口?我在這與你們費勁唇舌就是不想對你們一網打盡。我不願放過任何一個作惡之人,也不願意加害任何一位善良之民。其實不用你們說,我也有辦法分辨出來。”雲漠光一笑,從懷裏掏出一瓶藥水,拔開塞子,一股奇香充斥到空氣裏,道:“眾位不必驚慌,隻要沒進過我的院子,這毒香就毫無傷害。相反,你將會眼拙耳鳴,不及時就醫,七日內便會耳聾眼盲。”


    又一鬧事者大喊道:“虛張聲勢!大家別慌。”


    “是真的!我……我看不清了!”隻見站在第一排的鬧事人一聲驚呼,雙眼流出黃色的濁淚。


    “我也是!”人群中開始出現人瘋狂揉眼,卻發現自己世界一片模糊。


    “怎麽會這樣!”顯然又一位鬧事者中招。


    眾人一驚紛紛跑散,再也不想停留在雲杉居門前一步。而留在門前的人們,已經匆忙下跪捂著雙眼祈求解藥。


    “雲姑娘,求求你發發慈悲,把解藥給我們吧!”


    “姑娘姑娘,我們再也不敢冤枉你了。”


    “你這個惡毒的小丫頭!”


    陸續有些人又摸爬回來,跌跌撞撞跪倒在地,“我,我看不見了!”


    “你們切莫心急,隻要在七天之內解毒,是不會真的失明失聰的。不過冤有頭債有主,誰在幕後指使你們來砸我的院子,你們盡可去找誰,我是不會管的。”雲漠光撿起碎成四瓣的匾額,轉身便將大門關閉,上好門閂。


    門外有人拚命地敲門,低三下四地呼喚著她的名字,她一概不作理會。看見他們前後兩副麵孔,她輕笑幾聲,突覺內心深處不是滋味,雲杉居的牌匾上的每一道裂縫都向刀一般刺進她的心窩。


    落霞如血,歸鳥如泣。


    “誰人指使的?”蔣術奇莫名心慌。


    “是謝二公子,現在鬧事者一半跪在雲杉居門前,一半跪在謝濮院門口,求取解藥。聽聞謝老爺大怒,當眾斥責謝思玄做事魯莽,丟了謝家的身份和臉麵!”


    “給我備船,我去一趟雲杉居!”


    “確實,雲姑娘這回威風得很!”方旭不解。


    “如此不把雲杉居放在眼中,讓他們眼盲耳瞎都算便宜了他們。”


    “穀主,那在穀裏的這些老頑固道長怎麽辦?”


    “請盧簫、盧笛好生看住他們!如有異動,無須以禮相待。”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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