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的藍色寶石碎裂了。


    蓋勒特·格林德沃一瞬間就怔愣在了原地,哪怕對麵的鄧布利多已經用出殺招——在發現自己與格林德沃敵對並沒有受到任何外力(血盟)約束時,他就沒有留手了。


    但蓋勒特沒能做出反應。


    “不……”


    他險些挨中了要害,但渾然不在意就像是陷入某種不可能的迷魘,不住地呢喃自語:“不可能……不會的……”


    鄧布利多心下生疑,魔杖微微偏側,依然精準地指向蓋勒特。


    但他發現自己想錯了,蓋勒特·格林德沃的心思已經完全不在這邊了。


    蓋勒特的表現就像是堅不可摧的心牆,在他都沒有預料的情況下陡然碎裂了。


    他再也沒有去管鄧布利多如何,而是不顧一切地去尋找另一個人,鄧布利多意識到了什麽,也暫時放下了對他的敵意,很快他們就發現了自己要找的人。


    荒涼的野外,孤寂的弦月,一坐一躺的兩個人。


    坐著的那個人是紐特,鄧布利多稍鬆一口氣後,馬上發覺到他的不對勁。


    紐特的精神狀態極其恍惚,臉頰側邊紋著一個魔文,被蓋勒特粗暴地一把推開時也沒有反抗。


    蓋勒特輕輕地托起金發少女的上半身,他看到了死亡魔文,感受到了她消散於無的鼻息,他不斷地呼喚著伊雯的名字,先是極小聲的、溫柔的,然後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瘋——


    “伊雯,伊雯!起來!你在鬧什麽脾氣?!你非要這樣是嗎,非要和我對著幹嗎?不,你不是說過你站在我這邊,你不能食言——”


    “她沒有食言。”那邊原先垂頭不語的紐特,忽然插話說道,“她一直在為你戰鬥。”


    “那她為什麽不起來!”


    蓋勒特猛地一抬頭,用那雙通紅的、像吸血鬼一樣的眼神去瞪他,喊叫道:“那她為什麽不起來,為什麽不應我的話?!”


    紐特隻是冷冷地盯著他。


    “你知道的。”他說。


    究竟是誰逼迫她,是誰把她的靈魂分割成兩半,在親情和信念之間痛苦地自我折磨,逼她違背本性,逼她割舍一切?


    “不……”


    蓋勒特發脾氣的力氣一下子抽空了,頹然低頭,他的眼中是遠比兒時自己得知姐姐失蹤時更加深重的茫然無措,這一刻他和那個八歲的孩童沒有兩樣。


    “不……救救她,誰都好,救救她……”蓋勒特緊緊摟抱著她,那雙飽含悔恨痛苦的眼睛一下子對上了鄧布利多的,他雙眼驟然迸發出亮光,就像抓住救命稻草。


    “鄧布利多,你救救她,你救救她——”他迫切地、近乎懇求地對他說,“你不是最擅長白魔法了嗎?你不是最偉大的白魔法師嗎?求你救她,阿不思、阿不思……求求你……阿爾,求你……”


    他低下頭難以掩蓋啜泣,抱著至親至愛之人的身體痛苦不堪,而鄧布利多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場景,透過他,看著當初那個抱著小阿利安娜,悔恨不已的自己。


    真的太像了,不是嗎?蓋勒特。


    可是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你還是又一次犯下了同樣的錯誤。


    你還是不知悔改,毫無長進。


    鄧布利多走過去,在蓋勒特的身邊蹲下,他從他的手裏接過她,沒有說一句話。


    ……


    伊雯以為自己不可能再醒來的。


    當她再一次睜開雙眼時,發了很久的呆。


    這兒是哪裏?好陌生,但是又有點熟悉……半晌,伊雯在自己的記憶犄角旮旯裏摸出了對應的地點。


    “你醒了嗎?”她剛一醒來,坐在床邊的紅發教授就摁住了她,他對她笑了笑,“不要亂動,學姐。你才剛剛有點好轉。”


    “這裏是……”


    “霍格沃茲的醫療翼。”


    果然啊。伊雯沉默。


    “我為什麽在這裏?”


    “這就要問學姐你自己了。”鄧布利多溫和地說,“你給自己下十死無生的魔文,沒想過會有人不惜一切也要救下你嗎?”


    她想過了,但是怎麽可能真的有人能破除死亡魔文……伊雯瞅了眼鄧布利多。


    鄧布利多的微笑裏仿佛彌漫著黑氣,兩隻眼睛都寫著“你知道我為了撈你費了多大的功夫嗎”。


    伊雯把被子往上拉拽,遮住自己的下半張臉:“你是叫,阿不思·鄧布利多吧。我聽說過你。”


    但她真沒想到,“最偉大的白魔法師”這個頭銜,含金量能高到這種程度。


    她以古代魔法為根基設下的死亡魔文,居然有人能在完全不了解古代魔法的前提下、以一個外行的身份,奇跡般地破除了這道魔文,以一己之力打破了普通巫師與古代魔法繼承者之間的絕對界限。


    所謂天才啊……


    伊雯憋了半天,還是憋不住自己那該死的求知欲:“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鄧布利多輕歎了一口氣。


    “可能,是因為我早就在夢裏嚐試過無數次了吧。”


    在阿利安娜死後,徒勞無功地拚了命去鑽研白魔法,鑽研救人的魔法,好像這樣就能稍稍彌補一下曾經。


    如今,那副場景又幾近複刻一般重現眼前,他怎麽可能允許自己失敗。


    “如果說,還有什麽私心……”


    鄧布利多頓了一會兒,最終隻是回以伊雯一個無奈的微笑,對她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可能是因為他不想讓他也再經曆一次自己的痛苦。


    但是這種理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會信。


    “就這樣吧。學姐好好休息。”


    鄧布利多結束了話題,正欲起身離開,伊雯卻壓根沒有聽進他的勸告,忙不迭地掀起被子想要起來,結果又被這個時期還挺年輕脾氣也沒有老年時那麽慈祥的鄧布利多摁了回去。


    伊雯瞅瞅對方,她感覺鄧布利多臉上的微笑好像黑氣更重了。


    “你還有什麽事嗎,學姐?”


    “蓋利呢?”


    “……”鄧布利多把她安頓好後,挪步走遠了,“你很快就能看到了。”


    當晚,伊雯在苦不堪言地咀嚼麵包的時候,醫療翼的房門被人推開了。


    她都不用去看,聽那個腳步聲,她都知道是誰。


    她停下了吃麵包的動作,對方也停下了腳步,他們相顧無言。


    最終,是蓋勒特先低下了頭。


    “對不起,姐姐。”


    如同孩子那樣的道歉。


    “為什麽要道歉?”


    他握住她的手,抵在自己額心:“對不起……我不會再逼你了,姐姐。讓你感到痛苦,對不起。”


    他以為理想是至高無上的,就像曾經的阿不思·鄧布利多。


    哪怕在阿利安娜死後,他的反應也更多是羞惱、是憤怒、是不堪回首的回避,他無法對那對兄弟的痛苦感同身受,刀子沒砍在自己身上,他不知道疼。


    於是,數十年前他甩出去的那把刀子,正中了他的胸口。


    他也明白了,為什麽阿不思在他妹妹死後就與他分道揚鑣,徹底站在他的對立麵……因為過不去,因為理想的分量也沒有那麽重要,至少,還沒有重要到抵得上親人的命。


    他終於理解了他。


    ……


    待到伊雯結束養病,已經過了半年。


    人們的忘性是很大的,魔法界如今風平浪靜,好像已經揭過了刻著“格林德沃”這個姓氏的、血淋淋的那一頁。


    當然,這隻是對於普通民眾而言。


    “……威森加摩將於下個月開庭,對戰爭犯蓋勒特·格林德沃做出反人類罪指控……”


    念完這一期的預言家日報後,紐特悄悄瞅了眼在躺椅上晃呀晃的伊雯。


    她懶洋洋地曬著太陽,情緒很平和。


    “我猜,他肯定不會像報紙上寫的那樣乖乖就範?”


    紐特耷拉著肩膀,無奈地說:“嗯,你猜對了。”


    雖然官方名義上是對他做出了有罪指控,但蓋勒特·格林德沃那樣傲慢的個性,坐在威森加摩被告席上都隻會是一副“在座的各位辣雞有什麽資格審判我”,再加上魔法部對蓋勒特也的確是心有餘悸,硬碰硬的話整個魔法部捆一起都不夠他打的。


    於是,怕死的各位官員飛速達成了一致意見,那就是由他們眼裏唯一能扛得住格林德沃的鄧布利多來親自主持審判,並負責後續一切事宜。


    伊雯湊過去瞅了一眼報紙,那上麵正好是一張大照片。


    魔法部的建築之前,鄧布利多和格林德沃隔著一段距離,但又確確實實是並肩而立,一個笑顏溫和,一個傲慢不羈,一個是全威森加摩寄予厚望的白巫師,一個是沐浴在無數憎惡或者恐懼視線中的戰爭犯,偏偏這二人不經意間交錯的目光裏,卻是溫雲暈水,平和如初春之前,即將解凍的川河。


    伊雯沉默了一會兒。


    “他們的感情……什麽時候這麽要好了?”


    紐特茫然扭頭:“我不知道啊。”


    “唔,這樣啊,那我也不管了。”伊雯打了個哈欠,轉過頭繼續睡。


    因為她在大眾眼裏是已經“死”了一次的了,魔法部自然管不到她,她也就提前過過養老生活了。


    紐特:“……”


    紐特:“真的不管了嗎?”


    伊雯:“嗯?”


    她一瞅,隻見紐特委委屈屈地看著她,用手指著自己。


    “那我呢?”


    他補充了一句:“我本來給你準備的戒指,都被你弟弟搶走了。”


    伊雯:“……蓋利搶戒指幹什麽?”


    “我不知道啊。”紐特耷拉著腦袋,歎氣。


    就在這時,他們聽見抽屜裏傳出一陣悉悉簌簌的聲音,紐特條件反射地把抽屜拉開,一隻渾身纏滿鏈子的嗅嗅就這樣僵硬在了空氣中。


    “拉妮!你又偷了誰的東西?”


    紐特氣哼哼地把嗅嗅舉起來往下抖,稀裏嘩啦一大堆金銀珠寶掉落滿地,紐特眼尖地看到一個熟悉的東西。


    “嗯?這是……”他驚喜地把那個閃閃發亮的戒指拿起來,“伊雯,這是戒指!”


    他對嗅嗅的態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拉妮,這是你從格林德沃身上拿的嗎?幹得漂亮。”


    然後紐特發現拉妮身上還有一條鏈子。


    他疑惑地把那條鏈子取下來,這上麵掛著一個精致的血盟。


    “這是什麽?”


    伊雯也湊了過來,搖頭:“不知道啊。”


    他倆看了看嗅嗅,又看了看血盟,都沒有放在心上,先收著,有機會再去找失主吧。他們心想。


    “先不管這些了!伊雯,這枚戒指……”


    紐特小心翼翼地遞出戒指,眼巴巴注視著她,好像一個叼著骨頭的小狗狗。


    伊雯逗樂了:“噗,紐特,你怎麽總在不該靦腆的時候特別靦腆——”


    她笑嘻嘻地取過那枚戒指:“我早說了,獾獾這麽可愛,是會被蛇吃掉的啊。”


    “唔……”


    紐特輕緩地眨了下眼,這位天資聰穎的神奇動物學家決定用自己的專業知識,來糾正伊雯話語中的學術性錯誤。


    “其實,伊雯,如果按照正常自然食物鏈的話,應該是反過來才對。”


    “並不是蛇會吃獾……”


    他嘴角挑起,抿出一個幹淨的、靦腆的笑容,口中的話語卻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而是,獾會吃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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