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義”,一個可供他人隨意打扮的東西。


    當一件事物沒有評判的標準,即使是完美本身亦是錯誤。


    正義也是如此,若是沒有各種判斷的基準,到最後隻會是服務於“看不看得慣”。


    至於連帶的損失無辜者的部分,也會成為“這是正義的必要犧牲”如此的開脫。


    萬翟當然沒有修正他人的義務,但他“餓了”——


    “地獄容不下我,也容不下你……”


    溫迪戈的身上出現不少骨刺,膠狀的血液在表麵流動、覆蓋,進一步提升著他的能力。


    身體機能被不斷強化,連呼吸都成了不必要的部分可以隨時暫停。


    “……你令我憎惡,邪龍。”


    冷冽至極的深寒,自噴吐的氣息之中向著周圍攀附。


    “……我要吃了你。”


    千言萬語,無論是評價還是單純的其他念頭,凝結到最後大多僅僅是對做法的陳述。


    ——畢竟沒有對他人解釋的必要。


    在你死我活的廝殺麵前,毀滅“你”,與“你”無關。


    更何況,抱有這種想法的,最開始就是這位“正義”的邪龍,溫迪戈不過是順從罷了。


    超自然力量下的彼此攻伐尚未止歇,風暴仍在,冷冽仍在,殺意仍在。


    地上的人勉強抬頭,在這場有所預謀的天災之上,是人類可望而不可及的死鬥,是曾經人之先民目睹而傳說的奇跡。


    隻是對於身處於此的人類來說,都是無妄之災。


    天上的塵埃變為凍土,土與石被冰晶接合,竟在天上形成了地麵,而後又在破壞的力量麵前崩潰,又重新聚集。


    倘若親自見證這方天地的搏殺,哪怕是最蹩腳的腳本家、導演、編劇……他們都會因此思緒奔湧,成為著名的創作人——這等如混沌初開、天地毀滅又重生的景象,足以把任何合成特效的大片貶得一文不值。


    ……


    時間撥回灰霧到來之前。


    在成為邪龍之前,他不過是一所普通高中的學生,和萬翟類似,不過他的底色並非是“悲劇”,而是“平凡”。


    字麵意思的“毫無新意”——每天最大的意外也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似乎一切就像是編排好的劇本,連犯錯也是頂多批評幾句的小事。


    在這個“昨天是明天的今天”這種循環不息的日常裏,他最大的樂趣也不過是用同學那邊二手賤賣的便宜手機看看番劇、刷刷小說,心裏和其他普通的男生一樣,有一股子想要成為英雄做大事的念頭。


    到了可能對這些興趣減少的年齡,他這種想法積壓得有些重量,於是開始沒什麽理由地去做好事,開始會對一些不公的事情大聲評論,在宏大敘事的內容上高談論括。


    最開始,大家隻是覺得這個人有些抱負,但後來也覺得厭煩了——畢竟誰會對掉了一粒米就被對方一頂頂扣帽子到“害死了遠方的人類同胞”的說辭抱有完全的接受呢?


    無數件小事被放大為無數件本不該那麽大的破事,連因為一句“喜歡”都會被他揪著字眼質疑和批判,於是他越發受到排擠,而他卻認為,這是惡被刺痛的掩飾,是對高潔善良的排斥。


    他愈發極端,甚至到了魔怔的程度,淪落到連不小心碰到別人,反倒是他對著被撞到的人以刻薄的態度評頭論足,最後留下類似“難成大器”、“無能”的說辭。


    以至於灰霧到來那天,惡靈的低語讓他想要“擁抱黑暗,守護光明”,在上課途中變成了這般恐怖模樣。


    然而他變為龍身的時候,都軋死了不少人。


    後來他到處遊蕩,用無差別的攻擊“清剿”邪魔,可實際上,他殺的人得是邪魔數量的十倍不止,隻是他不曾認為自己害死了別人,就算死掉,那也是犯了錯而沒有報應,而他自認是給這些人帶來報應的化身。


    ……


    不過這份狂妄到此為止。


    他的麵前,溫迪戈的身上被流淌不息的暗沉血流環繞,一手血盾,一手血矛,比起怪物,反倒更回歸了人類幾分。


    邪龍的火焰找不到攻陷的時機,他的利爪撕不爛對方的防禦,而自己越發疲憊,傷勢的反複愈合到了幾乎無法繼續的地步。


    胸腔內,原本的三顆心髒被破壞了兩顆,反複愈合的血肉堆積出令人咂舌的結痂,鱗片大半脫落,尾巴也不知去向。


    而這一切,都是這頭溫迪戈的手筆。


    於這種怪物來說,它本不會這般強大,甚至在一些奇幻作品裏,溫迪戈也是稀客,不該來到跟巨龍相提並論的地步。


    然而,事實就是這樣超出了他的想象,邪龍法夫納的身軀快要被擊墜,仿佛要致敬曾經斬殺它的尼伯龍根之歌,而溫迪戈就是另類的齊格飛。


    他不容許,他的尊嚴絕不承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也許是最後的掙紮,他振動膜翼,用盡所有的力量,朝著溫迪戈發起最後的攻勢。


    風暴的流動慢下來了,冰雹和反季節的雪暴成了風場之中的主流。


    “憑什麽,憑什麽你這個怪物——”


    數不清的風刃,漫天的火團……那些東西無法撼動眼前的溫迪戈,那是這片風暴之中唯一的山嶽,冰寒的國度因他而在周圍落成。


    邪龍咆哮著、嘶吼著,卻沒有真正的反思,直到現在,他在能夠離開的狀況下繼續纏鬥,在幾乎絕命的此刻衡量不清二者之間的落差。


    可悲,以至於可憐。


    這種意誌已經不足以稱之為傲慢或是愚蠢,而是對於一份偏執的理念產生了虔誠,於是連死亡他都會擯棄,隻為了那個念頭的實現——


    但已經不可能了。


    窮盡人的一生,到頭來是以怪物的身份衝鋒,他的命運比起這頭溫迪戈的過往,多了幾分荒誕,因為那是溫迪戈曾為人類所無法觸及的生活。


    不過,再無旁人能夠左右他的意誌,他注定會為了一個“理想”而死,他也正式因此化身為邪龍的模樣,守住他的“黃金”。


    “————!”


    眼前,血色的長矛又一次擲出,堪比炮彈的威力穿透火與風,不知多少次以這樣霸道的姿態紮入邪龍的身軀。


    溫迪戈不去躲避,也無需躲避,那些攻擊如暴雨瀑下,但結果隻有令人絕望的一幕。


    誰也不能擊垮這頭怪物,風不能,火也不能,天災也不能,複仇的意誌充斥在這副身軀的每個角落,於是連同饑餓也無法使之屈膝。


    邪龍艱難地握住那光是觸及就灼燒腐蝕皮肉的矛身,溫迪戈不去引爆它,可即便如此,這頭龐然大物連這根也許不足手掌長寬的東西都無法將其輕易拔出。


    “結局已定,邪龍……”吐息著寒氣,溫迪戈沉聲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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