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入座。


    瑪莉娜安撫了姑媽好一陣才讓這個受驚的女性免於高血壓。


    ——瑪菲婭·崇光。跟瑪格納一樣,都是瑪莉娜父母的親戚。


    不過和瑪格納不同,她是得知瑪塞爾夫婦失蹤之後主動前來照顧瑪莉娜的。


    畢竟瑪菲婭不認為一個成天到處往外跑又不知道跑什麽的瑪格納能照顧好一個孩子。


    於是這些年裏,三人同居。


    瑪莉娜小時候受這對男女照顧的時候,小瑪莉娜還疑惑過——


    為什麽叔父和姑媽不是夫妻呢?


    隻不過現在看來的話,這對算是遠房兄妹的大人也跟同居夫妻差不多了。


    畢竟一起撫養瑪莉娜長大的這幾年,生活就好像是重組家庭一樣,說完全沒感情必然是不可能的。


    至少都體會到了當半個父母的感覺。


    ……


    瑪格納在看報,瑪菲婭去做菜,瑪莉娜回房間卸下了鎧甲,出房間門就癱坐在沙發上。


    先賢則坐在瑪格納的對麵,兩人繼續之前的話題。


    黎明遊俠——這個以黎明之刺為原型建立的衛道士性質的鬆散組織,與阿爾比昂如今的曆史發展脫不開幹係。


    惡靈的到來不一定需要大量的死亡作為引子,有時候隻需要惡意,極端的情緒聚集、積澱,誕育邪魔的溫床便會誕生。


    瑪格納所屬的黎明遊俠便是應對這種危機的清道夫,主動為了這片土地的平民而無償獻身,將自身奉獻給驅逐危險之物的無償事業。


    但,這隻不過是一種事後補救罷了。


    他們想要徹底結束源頭,必然得動搖阿爾比昂的根基,可是如此龐大的體量,又怎麽能是他們能去幹涉的?


    所以他們隻能一而再地重複那似乎並無意義的清掃,將環境內誕生的邪魔盡快殺死,然後麻木著坐視無數極端的情緒使得無形的惡靈又一次催生出滿懷憎惡的邪魔,自己又再一次去殺死邪魔……


    循環往複之中,已經有人也因此迷失,從而也被汙染成邪魔。


    隨著局勢的逐漸惡化,也許他們這些遊俠還沒有等到老死,就得先死在邪魔的手裏了。


    他們一直在等待——等待先賢從玉座起身,重新行走於大地,將希望帶回眾群的身邊。


    為此,他們已經流失了太多。


    譬如瑪格納,原本可能成為征戰騎士,但他放棄了——為了不受身份的桎梏,他選擇成了家族眼中的“不務正業之人”。


    即便是現在,瑪格納也被看作是“無能的庸人”,與他年輕時被譽為天才的戰鬥天賦了然無關,和普通人一樣,成了個上班的普通白領,天賦也成了閑談的笑話。


    而且,為了防止身邊的人被迫害,黎明遊俠的身份幾乎誰都不會主動去承認,而瑪格納便是其中一種典型——


    為了保護在乎的人,他將自己的鋒芒盡數彎折,讓自己的形象如同一個懦夫、弱者,以一種摧殘自尊和精神的態度隱藏背後的身份。


    家人疏遠了他,卻不知道這樣正是瑪格納所希望的。


    因為這樣,他們就能得到安全。


    為了照顧瑪莉娜,瑪格納甚至花費心思去找了份不太適合的工作,將自己包裝得更加卑微,不過正因如此,他才能這麽多年來安穩撫養兄弟的女兒。


    這種超乎常人生活的壓力施加於這個男人身上,但他為了不讓身邊的人被波及,彎下了應當驕傲挺直的脊梁。


    而其他人,多多少少也類似這般,活得孤獨且無奈。


    阿爾比昂由阿斯蘭第二王國改名的維多利亞所建立,將聯盟的珀拉斯卡和高盧夥同,踏破了奧匈尼亞的無數城牆,以此完成了侵略與分配。


    因為教育和技術資源的壟斷,越來越多的人成為了競技騎士,邁進了那些陰謀家的鬥獸場,牽扯其中無法脫身。


    舊奧匈尼亞被卷走了資源便成為了荒涼的流放地,南方的惡地滋養著仇恨與戰爭的火種。


    高盧無能,維多利亞荒淫無度……


    甚至,在人們幾乎遺忘的奈塔坎爾,那裏已然被無數的宣傳潛移默化成一處地區——奈塔坎爾山脈。再無人記得這裏應該是一處國度,而非單純的山脈。


    阿爾比昂的災難,本質上與其他地方麵對的苦難並無區別。


    ……都不過是權與力滋養出的惡之欲望罷了。


    瑪格納放下報紙,將其中一麵的一個板塊指給先賢:


    “奈塔坎爾,在阿爾比昂幾乎要被遺忘的山之國——下一個邪魔可能出現的地方,極有可能在這兒。”


    長年的遊俠生活讓這個男人對於形勢變化有著極為敏銳的社會嗅覺,得益於此,他在都市內也能做些力所能及的斬殺工作。


    這次就有些不一樣了——太遠了,而且最近能騰出時間支援的人屈指可數。


    瑪格納這些天關注著那個地方的發展,擔心那裏將會變成如定時炸彈一般的邪魔巢穴。但勢單力薄,他不能指望單單幾人能阻止事情的失控。


    詳細來說,這其中的因果錯綜複雜。


    流亡的界域、資源區、無主之地……如果說奧匈尼亞隻是被拋棄的地方,那麽奈塔坎爾就是被無形中劃分出利益、亟待那些如同禿鷲的投機者虎視眈眈的寶地。


    於是,聖教、大公司、雇傭兵、冒險者、流民等都湧入其中。


    加上那些高層人士對奈塔坎爾潛移默化的宣傳,也許就連一些官員都已然忘記,奈塔坎爾並非隻是那處山脈的名字,還是一個被阿爾比昂吞並的國度。


    現在,瑪格納隻希望懇求先賢答應一件事:


    “偉大的先賢,還請容我請求……”


    “希望您能夠為此出手相助,同我前往那裏,調停那裏的無數爭端。”


    沒多少人會聽從一個凡人的祈求,但先賢就不一樣了——逐利者的暴力將無所用武之地,而且先賢的話語比任何人的都要更有重量,也就不必擔心一些不軌之徒事後報複。


    其實瑪格納可以選擇放棄這個身份,這樣至少獨善其身,安然度過餘生。


    但他做不到——


    瑪格納如果會選擇苟且,那麽他一開始連征戰騎士的高度都達不到。


    他如今的所有努力與力量,都出於那份認同並踐行救濟大地眾群的責任,出於對先賢的敬重和追隨。


    先賢自然也看得出瑪格納連智慧和謀略都奉獻給這種純粹的意誌,既然如此,他便答應。


    畢竟,所謂的善舉也不過是對他那自認為自私的願景推動進程,既然有人願意踐行他的希望,出手又如何?


    就算沒有瑪格納,當奈塔坎爾的事跡傳到先賢這裏,審判依舊無法逃避,不過是延遲到來罷了。


    隻是,將會有更多無辜的人,死無葬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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