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豐二十八年,八月下旬。


    坤河決堤河水泛濫將近一個月,山東徹底淪為不毛之地。


    翠綠的萬頃良田,千裏平整的農莊,都被滔天洪水吞滅,化為一片橙黃汪洋。


    百萬黎民葬身洪災,近百萬名百姓淪為流民災民四處遷徙。


    被衝塌的屋宇數以十萬計,被衝跑的雞鴨牛羊牲畜不計其數,不管是家財萬貫的土財主還是勉強掙一口溫飽的佃農,都悉數破產,紛紛背井離鄉想活條性命下來。


    一時間,百萬之眾的人口淪為災民,就連尋一方立足之處都成了奢望。


    而眀廷隻是不斷向山東周圍的重鎮增兵,以防白蓮教來犯,對於逃難而來的災民緊閉城門,不聞不問,任其自生自滅。


    白蓮教總壇遷到濟南後,被洪災衝擊的更是傷亡慘重,十萬大軍所剩不知還有無十之一二。


    滔天的水勢再加上南方糧道被截斷,白蓮教自身的糧草恐怕也被洪災衝的所剩無幾,岌岌可危。


    雖說他們白蓮教已經執掌了整個山東,但卻是個千瘡百孔的爛攤子。


    由於之前災民被眀廷掐斷了活路而去攻打濟南,致使山東易主。


    白蓮教深怕走了眀廷的前車之鑒,內部對於幾十萬的流民災民忌憚至深。


    這些災民不好掌控,況且教內糧草不多根本沒辦法救濟這些災民。


    若是這些災民走投無路,生起事端隻怕山東再次易主。


    白蓮教內部商議許久,下了定策。


    這定策更是毫無人性,處置流民災民絲毫不手軟。


    大意便是將強壯一些的災民充軍入伍,至於老幼病殘的拖油瓶等不穩定因素,便將其悉數屠殺,殺完後白蓮教士卒將其屍首收集起來,盡數拖到了貯藏糧草的府庫中。


    接連半月,白蓮教軍營中便總是飄出陣陣肉香味。


    其兵卒雙目猩紅,口流涎水,竟還有些兵卒害了瘋病神智不清,砍死了幾個同僚後被處死。


    目今,濟南城。


    天空似是被一層灰蒙蒙的幕布遮掩,淅淅瀝瀝的雨墜落,逐漸化為瓢潑大雨。


    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的打在泥水裏,為坤河的泛濫的洪水助紂為虐,二者肆意交織,盡情的肆虐山東的人畜萬物。


    濟南城下,一波波災民不知疲倦的來到城下,妄圖得到白蓮教的錢糧接濟。


    不料,他們得到的非是白蓮教仁慈的恩惠,而是血腥的屠殺。


    白蓮教不會浪費這些屍骨,講這些沾滿了泥濘的幹瘦屍首拖進了貯藏糧草的府庫中。


    卻說此時的知府衙門淪為了白蓮教的老巢,戒備森嚴,燈火通明,三五成群的兵卒提燈巡邏。


    大廳內,白蓮教的教主聖女坐在最高的主座,下方是左右兩大護法領頭站在最前方,各級大小頭領站立在護法身後,而五大堂主還要坐鎮各州府,無法參與此次商議。


    聖女雪白的眼睫毛微動,空靈的聲音回蕩於大廳。


    “墨護法,我軍原十萬之眾,本座前幾日委你清點兵員,可是查算出來了?”


    墨清秋原本是土堂堂主,能當上護法一職自然有些本事。


    他向前兩步出列,麵色再無之前的輕鬆自如,卻是不常見的嚴肅,微微抱拳,沉聲道:


    “稟聖女,因眀庭決堤坤河,據屬下與五名堂主的清點,共折損了四萬多兵馬,五七千兵卒被洪水衝走,不知所蹤,八成也是命喪黃泉了,如今即便強拉災民作壯丁,各州府兵馬總數不過七萬,能與眀軍有一戰之力的兵卒不過五萬餘……”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頭目倒吸口冷氣。


    堂堂十萬大軍,如今能打的不過五萬左右!


    而餘下的那兩萬軍力都是強拉來的災民,其戰鬥力是遠遠不如那五萬老兵的!


    聖女眉頭一蹙,喝道:


    “肅靜!”


    大廳又再次安靜下來,眾人都怕聖女遷怒於自己,都不敢觸犯聖女的黴頭。


    聖女閉眼深吸口氣,吐出口濁氣後,問道:


    “我軍糧草還能支撐多久?”


    墨清秋有些絮絮叨叨的說道:


    “水勢來的太過迅猛,我軍貯藏的糧草根本來不及轉移,原本能夠我十萬大軍消耗大半年,可是……”


    聖女袖子一揮,利落問道:


    “如今剩餘的糧草究竟還能撐多長時日,但說無妨!”


    墨清秋麵露不忍,一咬牙道:


    “一個月!”


    聖女沒有太大的驚訝,估計是早就料到了今日。


    而其餘的大小頭領根本不知道教內糧草的實情,這可算得絕密一事,如今當眾聽得糧草隻能支撐一個月,即是不敢說話,眼裏的神色無一不是震驚於憂慮。


    墨清秋道:


    “聖女不必太過憂慮,屬下已為兵卒們安排了一些肉食,可緩一時燃眉之急。”


    聖女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其餘的眾頭領也都心知肚明的不作聲。


    給兵卒吃的什麽肉,在座的每個人都一清二楚!


    聖女冷聲道:


    “今日,本座召集諸位大小頭領,沒別的意思。”


    “隻是讓諸位了解一番教內的實情,今後做事,要眾誌成城一同對抗眀庭官軍,若有異心,剜心剖肺受盡酷刑而死!”


    隨後她使個眼神,墨清秋會意,喝一聲道:


    “將那幾個叛徒帶上來!”


    霎時,六個赤條條的男子被幾個兵卒押到大廳內。


    “跪下!”


    兵卒將六人踢了幾腳,將六人按跪在地上。


    聖女心中有一股怒氣,冷冰冰的說:


    “這幾人的職位大小與諸位頭領無二,前天夜裏,竟妄想帶兵投靠眀庭!”


    “諸位可要想清楚,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在眀庭看來就是造反的反賊!以為投靠眀庭就能苟活一條性命嗎?!”


    “這幾人背叛了無生老母,背叛了老母的恩澤!且將這六人的心肝脾肺剖出來,看看是不是黑的。”


    那幾人以頭嗆地,哭號道:


    “聖女饒命啊!屬下再也不敢了!”


    “聖女饒命啊,聖女饒命,屬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


    侍立已久的兩名劊子手早就等候多時,不顧那幾人的怨嚎,將其中一人綁在一條木樁上,手裏的尖刀便攮進了人體內。


    不多時那劊子手便生生從那人體內掏出一隻鮮活的髒器,那人還沒斷氣,劊子手如法炮製的將其餘的髒器一一掏出擺在了眾人麵前。


    隨後兩名劊子手如法炮製,又拉出一人綁在木樁上開始活剖。


    眾頭領嚇得噤若寒蟬,同時慶幸自己沒生二心,哪裏還敢看那髒器是黑是白?


    聖女麵無表情的看著那幾人被活剖,就好似那六人不是活人,而是雞鴨等牲畜一般。


    “本座希望諸位頭領,能衷心追隨老母,如有二心,當為此六人。”


    眾人點頭應諾:


    “謹遵聖女教誨!”


    聖女說道:


    “今眀廷步步緊逼,我軍糧草緊缺。”


    “本座以為,當集結兵力全力攻打南部淮安府,攻下淮安府補充我軍糧草,還可與南商交易,諸位以為如何?”


    其餘諸人紛紛應和,唯有一道聲音質疑。


    “聖女,依屬下之見,若是集結兵力攻打淮安府,此戰必敗。”


    聖女看向墨清秋,問道:


    “為何?”


    “淮安府雖說不是重鎮,但其城池異常堅固,若要強攻我軍必須全線出動。”


    “若是我教七萬大軍全線出擊,我軍舟車勞頓,糧草虛浮,而眀軍固守城池以逸待勞,不付出慘重代價絕計攻不下來。”


    “何況山東之北河間府有眀廷的五萬遼東軍,西邊有四萬衛所軍,一旦有風吹草動,他們必然聞聲而動直取濟南,屆時我神教便是陷入腹背受敵之困境。”


    “那依墨護法之意,該如何破此敗局?”


    墨清秋毫無猶豫,沉聲道出三個字:


    “泰山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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