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通傳媒,會議室。


    李副總臉色鐵青,拿起煙灰缸狠狠摜了過去:“你不說能搞定夏眠嗎?捅出這麽大簍子,這就是你說的搞定?”


    錢慧趕緊蹲下,躲過煙灰缸後,哆哆嗦嗦從桌子底下鑽了上來:“那憨貨傻的很,沒文化沒見識。最近突然變聰明了,跟換了個人似的,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我管你知不知道,這事必須給我辦圓滿了,如果驚動上麵,老子饒不了你!”


    京城娛樂公司多有背景,像遠通傳媒,就在一家家族企業名下,老板是個小富二代,不太懂管理,經常任由手下胡來,才會釀成如今的大禍。


    “沒問題李總,肯定給您辦圓滿!夏眠無權無勢沒人脈,也就能蹦躂到這兒了,接下來咱們隻需要拖就好。”


    “他不是想解約嗎?那就讓他解約,咱積極地跟他打解約官司,打個一年兩年,到時候霸王合同熱度過了,他簽不到新公司,拿不到新資源,最後隻能是含恨咽下這口氣,回老家種菜、伺候他那重病的老媽去。”


    李副總抬眸看了她一眼,滿臉嫌棄,這毒婦真是陰險卑鄙到家了。


    可事已至此,拖確實是唯一的好辦法。


    “那還愣著幹什麽,快去辦啊!這個藝人......哎,交到你手裏算白瞎了。”


    李副總也是從經紀人過來的,以夏眠的顏值和行事風格,如果讓他帶,現在最低也得上二線。


    錢慧純屬誤人子弟。


    錢慧牙都要咬碎,勉強賠笑:“好的李總,我這就去。”


    而另一端,常翌也正在跟夏眠分析解約官司。


    “我問我專打合約糾紛的律師朋友了,”常翌說,“現在輿論基本站在你這邊,贏是肯定能贏的,賠付的違約金也不會很多。現在最怕的是他們故意拖你。”


    藝人花期就這麽兩年,尤其夏眠,年紀不算大,但也不小。到時候新人小鮮肉後浪推前浪,他早被拍在沙灘上了。


    “沒關係,”夏眠輕笑,“大不了不當明星了唄。我這麽官骨仔仔,去當個網紅,分享分享生活和穿搭,肯定有人follow我。”


    可惜沒錢了,要不他可以繼續當職業富二代,這是他最擅長的。


    “你去當網紅才是娛樂圈的損失,別氣餒。”


    那頭有人喊常翌彩排,常翌側頭應了聲,轉回來,語氣是這個年紀男孩子難得的溫柔:“我們都站在你這邊呢,有難處直說。”


    可能夏眠穿著氣質一直特別時尚吧,給了常翌一種他家庭條件很好的錯覺。


    聽完那兩段錄音,常翌才知道,原來夏眠出生在貧民窟,母親又得了重病。


    他本來想接濟接濟夏眠,但他也是男人,知道男人都愛麵子,不敢主動提,隻能悄悄暗示。


    夏眠倒是聽懂了他的暗示,“嗯”了聲:“我知道了。快去忙吧,不用擔心。”


    “好,那我去了啊。”


    兩人掛斷電話,下一秒,常翌收到夏眠發來的微信。


    是一張音樂軟件截圖,夏眠預約了500張他的新電子專輯。


    預約時間不是今天,不是提出解約那天,而是剛結束《青雲鎮》的翌日。


    並不是因為他的幫助,夏眠才買專輯支持他的。夏眠想告訴他,他們一直是bro。


    summer:【專輯大麥啊】


    這個人……常翌忍不住翹起唇角:【嗯,肯定大麥】


    見藝人遲遲沒到位,常翌經紀人又過來喊彩排,無意中暼到常翌屏幕,好奇道:“姐姐買的?告訴咱姐,咱們不需要特意衝銷量注水,這張專輯質量高,不愁賣,天然流量就夠。”


    “不是我姐,”常翌搖頭,“是夏眠買的。”


    經紀人也看到了預約日期,咂咂嘴:“果然像網友說的,知世故而不世故,是個好苗子。可惜落到遠通了。”


    “如果他解約了,你願意接手麽?”常翌問。


    “......你小子,還幫外人試探上我了,”經紀人哭笑不得,語氣隨即又認真起來,“他的業務能力有待商榷,但憑這張臉和性格,我願意給他一次機會。”


    常翌心裏有底了,在主辦方第三次催促下,一路小跑著去彩排。


    發完微信,夏眠躺在床上,眼神好像失去了焦距,不知道該看向哪裏。


    這兩天他經常處於放空狀態,來到陌生世界,失去唾手可得的財富、地位、寵愛,現在連工作都要沒了……他有時也會懷疑自己,懷疑下一步到底該怎麽走。


    他養了會兒神,戴上帽子出了門,先去銀行櫃台取了五萬現金。


    為他辦業務的櫃員是個長著娃娃臉的女生,清點完、把錢遞給他的時候,娃娃臉問:“請問你是夏眠嗎?”


    “是。”取五萬需要提供身份證,他以為櫃員在跟他核對身份信息。


    女生卻舉了舉小拳頭,靦腆可愛:“解約加油呀,我等你帶著新作品回來。”


    夏眠怔了下:“......謝謝。”


    拿著錢出銀行,他又打開原主某寶,按照地址,找到被“譽為”貧民窟的地方。


    這是一片城中村,石板路破舊,樓板上爬滿陰暗潮濕的青苔,巷口處兩個垃圾堆散發著餿臭腐爛的味道,幾個孩子正在垃圾堆旁邊挖土堆城堡,弄的渾身髒兮兮的。


    原主也是這麽長大的吧,夏眠想。


    地址上寫的是三樓四門,夏眠沿著鐵板樓梯蜿蜒而上,嘎吱嘎吱的聲音讓他心驚膽戰,總懷疑自己是不是馬上要掉下去了。


    粗略數去,三樓共有十幾個門,沒標注門牌號。他站在樓梯口,猶豫到底該從哪邊開始數。


    正在洗衣服婦女看到他,連忙把洗了一半的衣服扔回洗衣盆裏。邊在身上把手蹭幹,邊大步跑出來:


    “眠眠,你怎麽來了?媽媽不是告訴過你不用來嗎?”


    任喜萍一直不讓夏眠過來,怕他親生父母知道之後多心,對他不好。


    “怎麽瘦了這麽多啊,頭發也剪短了。這個發型好看,顯得英氣。”任喜萍理了理他淩亂的鬢角,表情欣慰,又帶著難以忽視的辛酸。


    被陌生人觸碰發膚,夏眠卻沒有一絲絲的不適。他看著滿臉皺紋的女人,某些缺失的感情似乎終於找到落點,忽然特別特別想哭。


    他猛地一把抱住任喜萍。


    “......媽。”


    “哎呀,老大不小的小夥子了,怎麽還跟孩子似的。”任喜萍連忙替兒子拍後背,又忍不住隨他一起悶悶的哭。


    可能是原主留在身體裏的記憶,也可能是在任喜萍身上感受到了久違的母愛,夏眠哭的很傷心,過好久才停止抽噎。


    正趕上中午,任喜萍下廚炒了兩個小菜,貧民窟居住條件差,可桌子盤子碗筷被她刷洗的很幹淨,味道溫馨充滿鍋氣,夏眠吃的很開心。


    “對了眠眠,”餐間,任喜萍問,“你真不演那個節目啦?”


    夏眠意外:“您看我綜藝了?”


    “看了,我不會弄手機,隔壁大軍幫我找的。”


    任喜萍沒上過學,一直靠務農和做苦力為生,除了打電話,微信都不怎麽用。


    夏眠猜她還不知道自己解約的事,選擇隱瞞下來:“不錄了,我不喜歡那個平台。”


    “行,你開心就好,”任喜萍笑的溫柔,“每天早上起來看看你,媽媽幹活都比以前有動力了呢。”


    兩個孩子能在有錢人家享福,任喜萍打心底裏開心,可午夜夢回的時候、生病的時候,她總會想,如果能摸一摸兒子的臉,該有多好啊。


    尤其夏眠,雖然不是自己親生,但她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從一個小肉團子拉扯成帥氣的大小夥子,隻要想起來,心裏就又酸澀、又滿足。


    當然,她也知道,命運無常,她已經不該打擾這位養子了,多少次想給他打電話,她都及時遏製住了自己。


    直到在手機上看到夏眠,她的思念才漸漸得以緩解,得以慰藉。


    在手機上看一輩子兒子,她都不嫌膩。


    因為,她愛他啊。


    而夏眠何嚐不懂。


    這一刻,眼前的迷霧似被一雙大手揮開,他忽然知道自己今後的路該怎麽走了。


    “媽,”他抓過她粗糙、布滿陳年疤痕的手,“我會讓你看到我的。”


    一直、一直都能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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