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栗子來叫夏眠化妝。


    她有夏眠的房卡,兩人相處久了,她發現夏眠睡覺從來都老老實實穿著睡衣,便沒想太多,直接拿出卡片刷卡。


    結果,打開門後,尷尬的僵在了原地。


    ——起居室內,夏眠正在小陽台上拉伸,某位傳說中的大佬則坐在沙發上,專注的看著平板,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栗子:“……對不起,我不知道周董來了,你們忙你們的,我先回避一下。”


    小朋友臉皮薄,容易害羞,遇到這種情況肯定要臉紅的。周憑川張了張嘴,打算替他回答。誰知道,夏眠停下動作,聲音竟非常自然:“不用,是開始化妝了麽?”


    栗子又仔細掃了眼,兩人穿的整整齊齊的,確實不像想再幹點什麽的樣子:“嗯,今天第一場戲在十點。”


    夏眠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轉向周憑川:“三爺,我先送你出去,再去化妝間。”


    十點……時間應該夠,周憑川看看腕表:“不用送,司機正在樓下等著,我和你們一起下去。”


    夏眠也不多勸,拿好自己隨身物品,和他一起下了樓。


    雲山不比北方,雪季短,趁雪融化之前,需要把雪景實景戲份全部拍攝完畢,加班加點已是常態。


    今早也有早戲,片場那邊已經開工了,所以他們下樓時,沒碰到其他演員或工作人員。


    如周憑川所說,樓下,座駕正在路邊等著。夏眠把周憑川送上車,囑咐道:“注意安全,一路順風。”


    這是夏眠第一次跟他說這種類似於祝福的話,像一對真正的愛侶,出行前總是牢牢嘮嘮叨叨祈禱對方順利平安,聽起來親密、溫馨。


    又帶著點……莫名其妙的疏離。


    “拍攝順利。”周憑川回道。


    夏眠沒再說什麽,站在原地,目送著車子漸行漸遠。回眸時,他表情帶著微微的怔忡,但並無半分不舍:“栗子,咱們也走吧。”


    今天的妝造與平時不同,墨羽平時愛著墨色常服,有預謀的殺人前,則會特意換上淺色衣服。殺的人越多,他穿的越是清雅。


    比如今日,他決定率部下屠戮與他結仇的門派,臨行前,特意吩咐婢女替他更衣。


    淺青色的窄袖窄身長袍,袖口繡著修竹,外罩一層輕紗,配白金色織錦腰帶。走路時,袍子下擺隨風翩飛,若流風回雪。


    穿著這一身走進片場,工作人員紛紛望了過來,道具組有個女生甚至眼巴巴看了他一路,連道具都忘了準備。


    高藝峰放下分鏡本,讚了一句:“狀態不錯,先去跟任老過兩次。”


    任老是夏眠的對手戲演員,這場戲有打鬥,鏡頭不多,但高藝峰追求完美,要求必須打的有氣勢、打的精彩好看。


    道具組的女生這才反應過來,抱著劍,一把交給老任,另一把紅著臉遞給夏眠。


    “筋骨活動開了吧,小夏?”任老問。


    夏眠笑著答:“活動一早上了。”


    “那我可不客氣嘍。”


    任老打星出身,除了飾演被墨羽屠戮殆盡的宗門宗主之外,還身兼《天龍傳說》副武術指導,一把白胡子仙風道骨,看的夏眠肅然起敬。


    “來吧任叔,不用留情。”


    其實古偶打鬥戲難不到哪兒去,市場上常能看到揮揮手、加點五毛特效,對麵便倒了一大片的戲碼,跟真正的武俠沒得比。《天龍傳說》裏也多是一些看著好看,實際花裏胡哨的招式。


    可夏眠依然早早就開始練了,他學過舞蹈,身子骨軟,知道怎麽起範兒,一場打下來,雖不像任老那樣收放自如,但勝在腳步靈活,動作輕盈。


    而且從頭到尾,他一個動作都沒錯過。


    任老直接跟高藝峰說:“不用再過了,直接拍吧。”


    “行,”高藝峰喊場務,“打板吧。”


    剛進片場的時候冷,夏眠有些放不開,剛才活動開了,正式拍攝時,他動作更加精準,飄逸的身形真如“墨羽”的名字一般,羽毛般華麗飄逸。


    尤其最後一幕,任老殊死一搏,攻向墨羽喉部,墨羽橫劍格擋,回推,手腕微動,一劍封喉,血液四濺。


    恰逢陽光鑽出雲層,通過劍身反射,打到夏眠上半張臉上。


    往下看,青色衣衫纖塵不染。往上看,光芒之中,是一雙連睫毛都染了血的、譏誚中帶著麻木的眸子。


    這道光堪稱神來之筆,高藝峰滿眼驚豔,喜出望外:“哢!成了!”


    他打開監視器,邊看回放邊興奮的叨咕:“其實這場有點小問題,道具血包炸的不夠開,要濺到墨羽下巴和衣領上才更好看,現在隻濺到了睫毛……但最後那道光和眼神實在太驚豔了……不能重拍,就用這一版!來來來,小夏,任老,你們也過來看看!”


    能讓一向高要求、崇尚完美主義的高藝峰接受瑕疵,可見剛才那幕表現有多好。夏眠暗暗開心,提著劍,依言湊到監視器旁,譏誚的表情退去,又像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俠客。


    他專注的看監視器,卻沒注意到,不遠處有人也正在看著他。


    早上上車後,周憑川沒走。論壇已經推到明天了,不如留在片場,看看夏眠拍戲的樣子。


    其實在他眼裏,藝人這個職業與他公司那些職員並無不同,都是用勞動獲取薪酬,更不理解為什麽會有人熱衷於追星。他的圈子裏從不乏帥哥美女,以及形形色色努力的、成功的人。


    直到剛才,他對追星有了新的理解——在夏眠身上,他真的看到了光。


    周憑川視線定在夏眠身上,微微有些晃神。這時,導演助理附到高藝峰耳旁。


    高藝峰聽到耳語,朝他這邊看來,眼神驚訝,麵上倒是不顯,笑嗬嗬的一路快走:“周董,久仰大名,這是過來探班啦?”


    夏眠愣了下,沒想到周憑川還在片場,站在原地,不太想跟過去。


    巧合的是,與此同時,上完早戲去補妝的譚景誠也跟薑純說說笑笑走了過來。


    高藝峰這句話說的很模糊,隻問周憑川是不是來探班,沒問探誰的班,省得說錯話得罪資本。


    他看看夏眠,又看看譚景誠,眼中掠過一絲煩躁。


    《天龍傳說》算是開了個好局,他隻希望別搞出什麽幺蛾子來,結果越怕什麽,越來什麽,這仨人居然撞一塊兒了!


    這可怎麽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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