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克麻爪了。


    艾利克無言以對,無以言表,麵無表情,空空白白。


    湛藍青天上落下滾滾天雷,一道電光把她劈得外焦裏嫩,靈魂飄飄蕩蕩地從腦袋頂端飛走。


    “定……定情……”


    許久許久,艾利克才找回了一點點飄散的神思,眼神依舊發虛,結結巴巴地開口。


    墨藍法袍的魔法師微微頷首,嘴角明明是彎起的弧度,卻莫名散發著一點冰冷的氣息。


    優美的薄唇微微開合,語調優雅從容,不緊不慢地補充完整艾利克未完的話:“定情信物。”


    艾利克狠狠一激靈,飄蕩上青天的魂兒終於落回身體裏。


    得知真相後,手裏這枚祖母綠戒指看起來還是那麽華貴精美,但是艾利克卻覺得這玩意兒不是一般的燙手。


    定情信物什麽的……


    還是王室太子的身份象征。


    還是曆史悠久代代相傳的文物。


    艾利克又開始頭疼了,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腦門,深深吸氣。


    記憶卻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那一天。


    溫文爾雅的王太子,俊秀挺拔的軍裝青年,在蔓草青青的草地上靜靜站立,茶褐色的眼眸像是會說話一樣,在溫柔的注視中傾吐了無數的柔情和愛慕。


    而艾利克,這個有著“未婚夫”,還和黑暗神少年“結婚”未遂,和炙手可熱的帝國第一大魔導師過從甚密,身邊還有個玫瑰少年欲語還休的低等男爵之女,就這麽被迷昏了頭腦。


    連這枚意義重大的戒指什麽時候套在了手指頭上都不知道,那個溫柔的軍裝青年就已經抽身離去了。


    她究竟是為什麽這麽意誌不堅定呢?


    艾利克迷惘,艾利克反思,艾利克的腦子像一壺燒開了的熱水,咕嚕咕嚕冒著熱氣泡,又忽然間劈頭蓋臉倒下了一堆粉末,混亂成了一團成分不明的漿糊。


    “親愛的,你在想什麽?”


    艾利克深深吸氣,臉頰因為剛剛的回憶而紅撲撲的,抬眸看向打斷她思緒的人。


    黑衣少年倚靠在樹幹上,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他身上,描繪出一層昏黃的光暈。


    少年的影子斜斜鋪印,從他的腳底延伸,一直觸碰到了艾利克的裙擺。


    風拂過,裙擺微動,退出了影子映照的範圍。


    音希萊納像站久了調整姿勢似的轉了轉身,影子隨著他的動作往前進了一步,又吻上了綴著奶白花邊的裙擺。


    似無意,似有意。


    像眾目睽睽下隱秘而無聲的曖昧。


    音希萊納眼裏的溫情一閃而逝,雙眸漆黑如潭水,深邃而熾熱,牢牢地盯著艾利克,仿佛要透過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內心。


    那是一種極具探究的侵略性的目光,艾利克敏銳地感知到了。


    當她的眼神與少年接觸的瞬間,那種漆深沉冷的氣息就盡數收斂了。


    少年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眼神中帶著一絲凶巴巴的委屈,像是不甘,又像是控訴:“姐姐,你都不想和我解釋一下嗎?這個人是怎麽回事,他怎麽敢和我搶姐姐的?”


    艾利克的心中絲毫沒有任何感動和心疼,習慣性地又湧起一陣無語。


    西倫波爾冷冷瞥了一眼音希萊納,嘴角閃過一絲譏諷,卻沒有出聲。


    玫瑰少年還是頭一次見到音希萊納演戲,瞬間被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滿腔赤誠湧動的愛意都被膈應的中斷了片刻,表情活像青天白日見了鬼,脫口而出:“你有病?”


    艾利克放下手,冷漠地想,玫瑰少年你真相了。


    這個黑暗神真的有病,得了一種不演戲撒嬌就會死的病。


    簡稱戲精成精。


    音希萊納的目光完全集中在艾利克身上,根本沒有看小公爵一眼。


    然而,當他聽到小公爵的話時,他的視線瞬間轉了過來,那一瞬間的目光冷酷無情,猶如深淵般陰森。


    小公爵感到一陣寒意穿透骨髓,整個人僵立在原地,貓眼微微睜大,仿佛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


    艾利克瞪了音希萊納一眼,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客氣:“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而且,我和你不熟,別隨便套近乎,謝謝了!”


    音希萊納的眼神微微下沉,嘴角的笑容卻依然掛著,看起來像是被焊上去的一樣,從唇角溢出一聲歎息:“姐姐,你好無情啊。”


    西倫波爾彬彬有禮地微笑,隻是那笑容讓艾利克覺得冷冰冰的。


    碧藍色的眼眸一如既往地深沉而富有神采,凝望著艾利克:“所以,艾利克小姐現在收到多少定情信物了呢?”


    艾利克:……


    定在原地,一口氣噎在喉嚨裏不上不下,想咽咽不下,想吐吐不出,實在是憋屈得很。


    艾利克想發飆,但是一轉眸看到魔法師完美無瑕的美貌臉龐上掛著洞悉一切的微笑,頓時又心虛氣餒了。


    艾利克低下頭默默數了下。


    一個綠幽森林裏套上就摘不下來的白銀戒指,一個被溫柔王子迷昏頭腦掉落的祖母綠戒指。


    嗯,兩個。


    兩個嘛,又不是二十個。


    這念頭在腦海裏閃過,艾利克又找回了些底氣,挺直腰杆:“才兩個……”


    風把這三個字送進了所有人的耳朵。


    現場的氣氛有那麽一點凝固。


    艾利克腦抽嘴瓢之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


    一時間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緩解氣氛。


    小公爵睜著圓圓的貓眼,和她對視。


    玫瑰少年的眼神清澈質樸,像是還未被汙濁人世玷汙過的白紙,透著一股不諳世事的天真和質樸。


    隻是這種天真的純澈被艾利克的短短一句話攪得有些混濁了。


    震驚和迷茫在清澈熾熱的貓眼裏蔓延,像是被人當頭打了一棍,頭一次認識到世界的汙濁。


    小公爵在震驚迷惘中無意識地低頭沉思。


    阿米莉亞站在堂哥身後,同樣是一副被雷劈過的神情,仿佛頭一次刷新了人生觀。。


    打破平靜的是魔法師。


    “才兩個。”


    西倫波爾微微一笑,看著艾利克輕輕點了下頭。


    艾利克啞口無言,隻能默默把燙手戒指收得更隱蔽一些。


    好吧,腦子清醒的時候聽這句話,的確是夠渣的了。


    這種事好像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艾利克默默無言,難道她真的有成為海王渣女的潛質?


    魔法師先生從喉嚨裏發出了一聲極輕極優雅的笑,目光從小公爵手裏捧著的翡翠項鏈上掠過,又回到艾利克臉上,微笑的弧度都沒有變化過:“……才兩個?”


    艾利克咽了咽喉嚨,那種噎死人的無言以對感前所未有的強烈。


    偏偏她還真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還真是……


    憋屈得很。


    所以這裏為什麽不能有條地縫讓她鑽進去呢?


    為什麽天上不能突然飛來一條噴火的龍把她抓走呢?


    為什麽這個該死的瑪麗蘇世界不現在就土崩瓦解讓她回家去呢?


    艾利克努力想要微笑,不動聲色地深吸了好幾口氣,最終還是在四麵八方詭異沉默的視線中敗下陣來。


    好吧,好吧。


    艾利克索性破罐子破摔了,瞅了眼小公爵手裏的翡翠項鏈,像是才發現一樣,露出一個演技虛假到不行的驚訝表情:“哦,我算錯了,原來是三個。”


    可憐的小公爵已經不知道該作何表情了。


    阿米莉亞捧著臉仰望艾利克,震驚的小臉蛋上還露出了一絲敬仰。


    艾利克簡直無法直視,故作浮誇的表情險些沒有繃住。


    “咳……”


    艾利克望天望地,腳趾拚命抓地,已經在想借口逃離這個讓她無法直視的尷尬之地。


    “艾利克姐姐好厲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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