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下山從山腳繞路,路就遠了,細雨索性直接翻山,抄近道。


    翻過四座山頭,就是中指峰。


    從山林中鑽出來,站到中指峰山道時,正是日落時分。


    一輪橘紅斜掛山巔,似火流雲染紅半邊天幕。


    細雨欣賞了一眼落日美景,開始順著山道往上爬。


    順著山道拐過前方那道彎,便能看到山頂。


    馬上就能到家,細雨腳步愈發顯得輕快。她三步跨兩步,沒多久就到了拐彎處。正欲拐彎,卻突然停下腳步。


    大白呢?


    聽到她上山的動靜,大白早就應該伸展雙翅,伸著大長脖子,一路嘎嘎嘎地從山頂跑下來,順著山道來迎接她才對。


    為什麽沒有聽見大白那熟悉又難聽的“嘎嘎——”聲?


    這不對勁。


    細雨站住腳,微微仰起頭,朝山頂望去。


    中指峰頂鬆柏成林,出雲觀就建在鬆柏林中。


    有林子有樹,就有鳥。


    這個時辰,正是眾鳥歸巢時分。往日裏群鳥撲棱翅膀的聲音,還有啾啾叫聲,不絕於耳,熱鬧非凡。


    可今天,她卻一聲鳥叫都沒聽到。


    峰頂的鬆柏林上空,也並沒有看見群鳥盤旋飛舞的身影。


    細雨麵色一變。


    觀裏一定出事了。


    因為出了事,所以大白才沒有出來接她,觀外的群鳥也因此受驚飛走,不再回巢。


    她拔腿就想往山上跑,跑了沒兩步,又突然停下腳步,猛地轉向,重新鑽回山林中。


    從這個拐彎處入山林,走不了多遠便能看見一塊巨石,大小猶如一間房子,橫臥在山林中。


    巨石外表看著堅硬無比,任由風吹雨淋,在巨石底部卻有一個小小的,僅容一人躲藏的石洞。


    石洞裏,藏著個秘密。


    八歲時,她學畫隱匿符時,曾玄感爆發,畫出了一張法力十足的隱匿符。


    師父拿著她畫的那張符,端詳了半天,最後帶著她,一起在巨石的天然石洞中設了個隱蔽的,隻有她才能觸發的隱匿陣。


    陣眼用的就是她畫的那張隱匿符。


    情況危急時,隻要她躲到巨石的洞穴中,隱匿陣感應到她的氣息,就會自動觸發陣法。


    就算有人尋到了巨石後,看到了也是一塊完整的巨石。石底雜草叢生,灌木密集,不會發現還有一個人隱藏在裏頭。


    當初設好隱匿陣後,師父曾摸著她的腦袋,細細叮囑她:


    “若有一日,你發現觀中有異,一定不要逞匹夫之勇,冒冒失失闖進觀中。我養你、教你一場,不是讓你去白白送命的。”


    “若發現異常,就立即躲到這塊巨石裏。此處陣眼是你所繪製,與你氣息同源,觸動陣法後,可保你三日氣息不泄。”


    她還記得那時師父望著遠處群山,一臉悵然的模樣,口中喃喃似自言,也似對她講話——


    “三日……三日也就夠了,那些人不會停留太久,能躲個三日往後就沒事了……”


    那時的細雨年歲尚幼,師父的話她聽不太明白,揪著師父的衣袖不停追問。


    “師父,你說的是‘那些人’,到底是什麽人啊?他們是壞人嗎,我為什麽要躲起來?他們會打小孩嗎?”


    “師父,你是不是很怕他們?”


    當時師父就默默看著她,眼神複雜。


    看了半晌,最後還是摸摸她的腦袋,歎了一口氣:“細雨呀,別問。有時候,不知道才是一種福氣。”


    摸著她的腦袋,師父的語氣像在哄三歲孩子。


    “好好記住師父交代你的這些話,不要冒失,好好躲起來,躲三天就沒事了。”


    “可是師父,那你呢?”細雨脫口而出。


    被問住的師父怔愣片刻,複又欣慰一笑:“放心,你都能藏起來不被人找到,為師當然也有法子脫身。”


    “師父的本事厲害著呢。”瘦骨嶙峋的老道士微駝著背,朝細雨眨眨眼,笑出滿臉皺紋,“有細雨這句話啊,為師此生……足矣。”


    從回憶裏收回思緒,細雨深吸一口氣,拂開巨石底部茂密的灌木叢,矮身鑽了進去,貓著腰躲進了巨石底部的石洞裏。


    陣法還在。


    剛鑽進去,她就感覺眼前一花,麵前空氣似水紋波動,一圈一圈蕩了開來。波紋漸大,將她整個人籠在其中。


    不過瞬息,水紋波隱入細雨體內,消失不見。


    細雨明白,陣法已觸動,隻要她不踏出陣法範圍,其他人就感應不到她的存在。


    可是,想讓她乖乖待在石頭裏,像耗子躲貓一樣,一直藏起來不敢露頭,那絕不可能。


    師父的話要聽,但也要視情況而定。


    從懷裏摸出一張黃符,細雨十指翻飛,很快,一隻小小的黃紙鶴便出現在她掌心。


    若想黃符紙鶴能通玄術,可以為她探查觀內情況,還需為它畫眼賦靈。


    她身上帶了空白符紙,卻沒帶毛筆和墨條,朱砂也沒有,畫眼的話……細雨四下打量,石頭四周長滿了灌木,多是長滿尖刺的荊棘。


    細雨伸手扯過荊棘枝,折下一根尖刺。


    尖刺在左手食指上一戳,鮮紅的血珠冒了出來。


    用荊棘刺的尖尖挑起一點點血,細雨小心翼翼地抹在了紙鶴腦袋兩側,一邊一個紅眼珠。


    畫完後,將沾有她血液的尖刺收進荷包,左手食指放進嘴裏吮淨,細雨右手托著紙鶴,晃了晃手掌。


    “以吾之血,繪爾之眼。


    以吾之血,渡爾之靈。


    紙鶴紙鶴,速速通玄。


    為吾探查出雲觀現狀!”


    隨著細雨話落,托在她掌心的紙鶴雙眼忽地亮了一下,隨即就撲棱棱的忽扇著雙翅,朝出雲觀飛去。


    待紙鶴飛過巨石,便看不到它的身影了。


    細雨倚著石壁,席地而坐。


    現在這會兒她急也沒用了,一切都等紙鶴飛回來再說。


    胳膊架在腿上,細雨單手支頤,目光透過洞口遮擋的荊刺叢,看向天際一抹流霞。


    ——“細雨啊,別問。有時候,不知道才是一種福氣。”


    師父的話不經意間,又在她腦海中響起。


    “屁!”


    細雨無聲罵了一句。


    這種福氣,她寧可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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