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細雨掌心的小紙可憐巴巴的。


    它的腿?


    它的腿在轉圈時被刮掉了。


    要不是它死死抓住了袖子,然後拚命鑽進了袖子裏,沒準它整個身子都會被扯成碎片……那它小紙的一生也就到今夜為止了。


    火光映照下,小紙的黑眼珠裏盛滿了委屈,可惜細雨看不懂。


    “你沒了腿,連掃院子都幹不了了,你還有啥用?”


    小紙聽到這沒心肝的話,都驚了。


    有沒有天理?它都這麽慘了,竟然還往它心口上插刀?


    太過分了!


    要不是沒給它畫嘴巴,要不是它沒眼淚,它非得給細雨表演一個啥叫撒潑打滾,啥叫淚流成河!


    細雨說完後,才後知後覺,剛才說的好像有點……過?


    那……還是安撫一下好了——


    “不就是少條腿嘛,小事一樁,交給我!”細雨拍著胸口一臉自信,“回頭我想想法子,給你再重新弄個身體,倆胳膊倆腿,保準你還能繼續掃院子。”


    小紙:……


    合著它隻能掃院子唄?


    瞧不起誰?它也是張有追求的紙好嗎?!


    氣得翻了個麵,小紙麵朝下趴在細雨的掌心裏生悶氣。


    壞蛋!細雨是個大壞蛋,它不要再理她了!


    *******


    夏日裏,天黑得晚亮得早。


    寅時過半,天邊隱隱泛起一抹魚肚白。


    遠遠的,傳來一陣嘹亮的公雞打鳴聲,吵醒了睡夢中的細雨。


    揉揉眼睛,細雨站起身,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


    熬到半夜,她實在是困得難受,就這樣坐著眯了一覺。


    醒來後,渾身酸疼。


    呲牙咧嘴地伸胳膊踢腿,舒展舒展筋骨,結果一腳踢出,揚起一陣黑灰——昨夜點的火早已熄滅,隻餘一堆灰燼,結果被細雨一腳踢到——


    灰塵揚起,嗆得她直咳嗽。


    咳咳咳咳咳,她可真倒黴。


    好不容易止住咳,細雨眯著眼打量起四周環境。


    雖然天還黑著,不過比夜深時的烏漆嘛黑好多了,光線雖然黯淡,但隱隱綽綽也能看清四周景象。


    很多樹,是個樹林子。


    林子不是很密,沒有特別粗的樹。林間有一條小徑,小徑兩旁灌木野草叢生,細雨看到有野草倒伏,明顯是被人踩踏過的痕跡。


    這林子附近應該有人家。


    看清楚四周環境,細雨又摸了摸身後的大白。


    身體溫溫熱熱——很好,大白命硬的很,還活著。


    又撩開袖袍,往裏瞄了一眼——嗯,小紙在袖子裏安安靜靜的趴著呢,讓它自個先傷心著。


    摸摸腰上——包裹還在,哎喲, 柳家村給的二兩半碎銀子也在。


    最後摸摸懷裏——很好,東西也都在。


    一切都確認完畢,細雨背著半死不活的大白,順著踩出來的小徑往外走。


    小徑兩旁的草葉子上掛滿了晶瑩剔透的露珠,細雨一邊走,一邊摘草葉子,把露珠匯到一起,再倒入口中。


    用露珠解渴,最倒黴的果然是她。


    喝了幾口露水解了渴意,順便給大白也喂了點露水,細雨也走出了這片樹林子。


    走到後麵,細雨就發現了,這林子應該在一個山坡上,因為越走地勢越低,這不就是在下山嘛。


    走出林子後,細雨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小樹林,忍不住在心底暗自慶幸。


    昨夜傳送過來的時候,幸虧是送到了地勢平坦的林子中心。要是傳到林子邊上,她一邁腿,沒準就嘰哩咕嚕滾下來了。


    從小山坡上滾下來,她倒是好說,大白可就懸了。


    沒準真的就從大白變成了死白。


    摸摸垂在肩頭的鵝腦袋,細雨開啟碎碎念。


    “大白呀,昨晚上要不是我的好運罩體,傳到了平地,那你有啥下場可不好說哦。我救了你一命,知道不?救命之恩要記得,以後不許再拿你那破嘴啄你的救命恩人,知道不?否則你就是個忘恩負義的壞鵝。”


    虛弱的大白:……


    真想一嘴啄死她!


    別念叨了,趕緊去找吃的吧。


    它快餓死變死鵝了。


    ********


    山下小灣村。


    公雞初鳴剛過,何秀娘的房門就被人砸得咣咣響。


    “雞都打鳴了還不起,懶婆娘,我們老李家倒了八輩子血黴,才娶了你這個命硬克夫的掃把星!趕緊給老娘滾出來,家裏一攤子活,你甭想著能躲懶!”


    屋內,何秀娘已經被砸門的動靜吵醒。


    屋裏光線昏暗,窗子外頭天還透著黑。


    撐著疲累的身體坐了起來,何秀娘抓起脫在床腳的衣衫往身上套,匆忙穿好上衣,連裙子的帶子都沒係好,就慌慌忙忙打開了房門。


    “娘。”


    正在院子裏罵人的李婆子見人出來了,朝她狠狠啐了一口。


    “真是晦氣,每日都得老娘來喊人,自個不知道早點起?家裏家外那麽多活,怎麽著,等著我這個做婆婆的來伺候你?”


    何秀娘微垂著腦袋,屏聲靜氣聽婆婆吩咐。


    “早食要做上,後院的雞和豬也得喂, 水缸裏的水今兒個得挑滿,地裏的雜草也要再鋤一遍,菜園子也要收拾……”李婆子一項一項的吩咐著,最後瞪了一眼跟個木頭人一樣站著的何秀娘,“愣著幹啥,還不趕緊去!”


    “是,娘,我這就去。”


    何秀娘低低應了一聲,趕忙轉身進了灶房。


    李婆子板著臉,也跟著進去。


    從腰間取下鑰匙,打開了灶房裏鎖著的櫃子,從裏頭取出一小袋栗米,盛了半瓢栗米出來。


    “今早做栗米粥,粥裏頭多放點芋頭,至於下飯的小菜,你自己看著弄。”


    “是,娘,我知道了。”何秀娘溫順的應了一聲。


    打了個哈欠,李婆子瞥了眼在灶房忙活的何秀娘,轉身離開。


    天色尚早,她還能睡個回籠覺。


    聽到婆婆進屋關門的動靜,灶房裏的何秀娘長出一口氣,緊繃的身體也放鬆下來。


    生火、添柴、加水,鍋裏的水咕嘟咕嘟的燒開後,芋頭已經削好了皮。


    芋頭切塊丟進鍋裏煮,何秀娘回屋把陪嫁的木盆拿過來,端了半盆水回屋。


    屋裏的床上還躺著個人,消瘦得厲害,躺在那裏一動不動,若不是胸膛微有起伏,還以為是個死人。


    何秀娘已經擰好了帕子,給昏睡的人細細擦臉。


    “石頭哥,你快點醒吧,再不醒過來,我……我……”眼淚滴在消瘦男人的臉龐上,何秀娘眼圈都紅了,“……我快撐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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